黑松崖下的风总带着松针的冷意,却吹不散石桌周围攒动的人影。青松峰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围拢,目光全落在石桌旁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黎桦端坐在石凳上,头顶的阴阳卦帽压得略低,遮住了几分眉眼,却挡不住下颌线的利落弧度。一袭灰布道袍列显宽松,襟前绣着的黑白太极图却依旧规整,衬得他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庞,因眉宇间的沉静多了几分不符年龄的成熟。
“黎师兄,帮我算算这月的御剑考核能不能过?”一个小弟子挤到前排,手里攥着三枚铜钱。
黎桦抬眼,眸色清亮如溪,指尖轻点石桌:“铜钱掷三次,心诚则灵。”他声音清冽,没有寻常卦师的故弄玄虚,却让喧闹的人群不自觉静了几分。石桌上的龟甲泛着陈旧的光泽,与周围挺拔的黑松相映,倒让黑松崖成了最热闹的一角——谁让这是朱雀子亲传的关门弟子,就算是在黑松下摆“摊”,也比课堂里的正经课更让人趋之若鹜。
“这位师弟,我看你印堂发黑,诸事皆背,此次月考,唉……”
这小弟子刚把铜钱扣在掌心,就听见黎桦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脸“唰”地白了,攥着铜钱的手都紧了几分:“黎师兄,这、这能破吗?我上个月就没考过,再不过就要被师父罚抄《御剑要诀》一百遍了!”
周围弟子顿时哄笑起来,有人拍着小弟子的肩打趣:“早让你别天天偷摸去后山掏鸟窝,这下应了吧?”
黎桦却没笑,指尖拈起石桌上的龟甲轻轻一叩,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他抬眼看向小弟子,卦帽下的目光清明:“印堂发黑或是忧思过甚,也并非真有祸事。”说着,他指了指铜钱,“你且掷来,若卦象有解,我便教你如何调整气息应对考核。”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三枚泛着铜光的钱币上,黎桦这话,就是给那慌乱地小弟子吃颗定心丸了。
“心诚则灵,莫慌。”黎桦声音平稳,手腕轻扬,三枚铜钱便一同抛向穹顶。
黎桦的视线死死锁住那三点微光,看着它们升至最高处时骤然顿滞,随即又像碎玉般直直砸向青石板。
“叮铃——”脆响还在地上打转,他已俯身去看。第一枚字面朝下,是阴;第二枚依旧紧贴石板,再添一阴;唯有第三枚翻着背面,方孔对着天光,是阳。
“两阴一阳!”围在旁的弟子们异口同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是少阳!”
少阳为启,为初生之象,卦象既定。黎桦抬眼看向仍有些发怔的小弟子,倾身靠到他耳边,低声点拨着卦象与他近日修行瓶颈的关联。不过寥寥数语,小弟子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
“多谢黎师兄!”他猛地拱手,抱着桃木剑的手也稳了下来,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去,连背影都透着豁然开朗的轻快。
“听闻青松峰来了个看相的,不如给我看看如何?”一道清越的女声传来,黎桦抬头一看,便紧紧盯着来人,仙子身着万药峰道袍,腰间悬着药囊,她便是万药峰的第一美人仙子。
“黎师弟?”
红紬轻唤一声,眼波流转间,鬓边玉簪随着颔首微微晃动。周围弟子们的目光黏在她身上,有人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剑穗,有人甚至忘了呼吸,只觉得那声轻唤像山涧清泉,熨帖了整颗心——果然是名不虚传的万药峰第一美人。
被这声唤醒,黎桦才猛地回神,耳根“唰”地红透。他错开视线又忍不住瞟回去,眉头皱了又松,嘴角抿着却悄悄上扬,末了又埋低了头,活像个被抓包的毛头小子,神色里的烦恼、欢喜与羞赧搅成了一团。
“仙…仙子莫怪,在下只是…只是看上了你的面相…”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声音都有些发紧。
“噗嗤——”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周围的哄笑便炸开了锅。
“黎师弟这借口也太蹩脚了!”
“谁看红紬仙子不是先看脸,哪有人盯着‘面相’看的!”
红紬不理其他弟子,问道:“那黎师弟看出什么啦?”
黎桦指尖轻点下巴,目光落在她眉间那道几不可见的细纹上:“仙子印堂发暗,眼下带青,是劳心过度之相,再看你药囊边角磨损,想必是为近日试药试得焦头烂额吧?”
红紬瞳孔骤缩。师尊的旧疾寒症复发,她连日来调配新药,这黎桦竟能从面相和药囊上窥得一二?
“你……”她刚要开口追问,黎桦却忽然话锋一转,语气软了几分:“但仙子眉尾带散却根根分明,是有贵人相助之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弟子的呼喊:“红紬仙子!青松峰的叶长老听闻你在试调寒症的新药,特来寻你!”
红紬丢下银钱,便冲忙离去。
此时的黎桦神情复杂,少了第一眼的惊喜,多了一抹忧色,看着红紬的背影,嘴里轻轻一句:“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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