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峰的半山腰,席良半倚在十米高的树杆上,一手枕于脑后,一手拎着颗梨慢悠悠地啃着。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树下那名青松峰弟子——瞧他时而剑飞出去了,人还傻站在原地,时而攥紧剑柄却被剑拖着踉跄,那气急败坏又憋红了脸的模样,让席良心里竟格外畅快。
若是搁在千年后,他可看不到这般光景。那时想上他席良道君课的弟子,哪个不是有备而来、根正苗红的佼佼者。
念及此,席良忽然动了点化之心。他屈指轻掐法诀,树下那柄桃木剑顿时像通了灵性般,竟俏皮地绕着小弟子打转。小弟子往前一步想握剑,剑就往后飘一分;他再追,剑又侧移半尺。小弟子彻底懵了,又觉得新奇好玩,又忍不住暗自气闷:这剑……莫不是在戏耍我?
这时,树上传来席良清朗的声音:
“引气入体,静心凝神。以心驭剑,剑随心动。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以心御剑,心到则剑到。剑气纵横,神游物外。心如止水,剑如流光。”
倏然间,一股沛然灵力自树梢垂下,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那小弟子托离地面。灵力化作无形的手,手把手引着他踏上剑身,在低空缓缓盘旋。起初他还紧张得身体发僵、剑势踉跄,几番起落间,竟渐渐摸清了诀窍,最后已能驾着剑自在穿梭,脸上满是畅快的笑意。
直到这时,小弟子才猛然醒悟——树上定有高人暗中指点!他连忙收剑落地,对着树冠拱手行礼,执意要请高人下来,好让自己当面拜谢。
树影微动,席良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传来:“若非你方才吵得本君不得安宁,本君岂会多管闲事?你且速速离开,别再扰了本君兴致,否则便是自讨苦吃。”
小弟子闻言心头一紧,知道能得高人指点已是天大的幸运,连忙识趣地谢过,转身匆匆离去。
席良摸出怀中的双生玉石,莹白色的玉身凉得像块冰,他几番灵力输出,半点反应也无,更别说能牵引他回去。他嘴角抽了抽,暗忖:果然是被彧言那老滑头给骗了。
现在是回也回不去了,可眼前这千年之前的青松峰,终究不是他的家。他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影,忽然有些发怔——从前在树上啃梨时从不觉晓,原来“想家”是这般沉甸甸的滋味。
“晦气。”他低骂一声,抬起脚狠狠踹向树杆,树身纹丝不动,倒震得他脚趾发麻。席良对着虬结的树干嘟囔:“老妖怪,没想到千年前就有你这棵树了,论岁数比我家那老祖还大!怎么守着这青松峰千年,连个开口说话的本事都没修出来?”
只见古松连松针都懒得动一下,席良开始后悔方才把那小弟子赶走得太早了。
又耗了半响,夜幕降临,席良终于从树上一跃而下,脚步轻快地踏上青松峰的山间小道。指尖掠过路旁隐现的结界时,他熟稔地屈指一弹,那层无形的屏障便悄无声息地散开,整个动作自然得如同回自己家一般。
千年时光足以让沧海变桑田,山川改容貌,可此刻的青松峰,虽少了后世那般层楼叠榭的壮观气象,山骨脉络的轮廓却与记忆里的还有点相似。他循着印象中自己住所的方向走去,抬眼望去,一轮皎洁的明月正悬在山岗之上,清冷的月光洒在蜿蜒的小道上,而小道的尽头,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方院落。
“席良道君?”一道清越中裹着惊意的声音,自旁侧竹林里飘了出来。
席良闻声转头,亦是满脸讶异——只见那戴面具的少年,一手提着凉荧的灯笼,一手攥着只竹罐,裙摆被随意系在腰间,模样透着股少见的利落。
“你这是在做什么?”见清尘这副不寻常的模样,席良竟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语气里满是诧异。
清尘从竹林中走出,双眼直直盯着席良,满是疑惑:“这话该清尘问才是,席良道君在此处做什么?这里可是青松峰。”虽然席良道君曾救过他,但两人不过两面之缘,且青松峰戒备森严,山外更有结界护持,由不得他不防备。
“不是……我……”席良知道再不解释,清尘怕是要动真格,忙从怀中摸出块玉牌递过去。
“松纹玉牌?”清尘接过,见玉牌背面刻着“席良”二字。他对比着自己的玉牌,虽样式不同,内里的法印纹路却分毫不差,又想起席良曾提过的云野仙尊,便缓了语气:“想不到席良道君竟得云野仙尊如此看重,清尘方才差点误会了……”
席良一听,正合心意,当即道:“云野仙尊待我如师如父,虽未正式拜师,我早已尊他为师。”说这话时,他眼底藏着几分笑意,竟觉十分顺嘴。
“原来席良道君真是青松峰弟子,算下来,清尘该称您一声‘师叔’。”清尘说着便要行礼,席良连忙伸手拦住,语气急切:“不必多礼!你还像从前那般,喊我席良道君就好!”这声“师叔”,可真是折煞他了!
洗清了嫌疑,席良的目光落在清尘手中的竹罐上,好奇问道:“清尘道君,这罐子里是?”
“哦!前些日子师尊的好友来拜访论道,就是那鸟……那朱雀子。”清尘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促狭。他本就不喜他,起初只是想作弄一番,便趁着夜里捉了些肥硕的竹虫,混在点心里送他。谁知他竟格外喜欢,后来每逢来青松峰论道,都点名要这点心。他要是知道点心里的佐料是竹虫,怕是……
虽看不见清尘面具下的表情,但那眼神里的狡黠、语气里的暗爽,早已将他的心思露了底。
席良在心底暗笑:真没料到!日后高高在上的清尘老祖,年轻时竟也这般爱调皮捣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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