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浩看着她委屈的模样,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站起身,拿起案上的桃花糕,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你看,我吃了。”
初梦抬头,看着司徒浩大口吃糕点的样子,竟有点像做错事怕被家长罚的孩子,心里的委屈突然就消了大半,哭声也渐渐小了。
可下一秒,司徒浩的脸色突然变了,眉头紧紧皱起,他捂着喉咙,跌坐在椅子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渐渐发白。
“司徒浩!你怎么了?是不是噎着了?”初梦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给她倒茶。
阿辞听到动静,猛地推开门冲进来,看到地上散落的桃花糕,脸色骤变,快步上前,手指飞快地在司徒浩的穴位上点了几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夺过初梦手里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喂给司徒浩。
司徒浩咽下茶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呼吸渐渐平稳。
“殿下,您没事吧?”阿辞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司徒浩摇摇头,刚想说话,就见阿辞抬起手,就要往初梦脸上打去。
“啊!你干什么!”初梦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眼圈又红了,“我也不知道他吃个糕点会噎着啊……”
“你知不知道殿下不能……”阿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徒浩打断了。
“阿辞。”司徒浩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关她的事,本殿下现在没事了。”
“殿下,要不要传太医?”阿辞还是不放心。
“无妨。”司徒浩摇摇头,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
“卑职还是担心……”
“本殿下说了,无妨。”司徒浩坐直身体,声音冷了几分,“你下去吧。”
阿辞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躬身行了个礼,退到了门外。
司徒浩朝初梦摆了摆手,示意她过来。
初梦心里打鼓,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司徒浩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初梦一脸疑惑地坐下,心里警铃大作:这家伙该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刚才还凶巴巴的,怎么突然就变了?
“想吃什么?”司徒浩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温和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冷意。
“啊?”初梦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饿了吗?”司徒浩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那副惊恐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想吃什么,本殿下让御膳房给你做。”
“我……我不饿了。”初梦缩了缩脖子,眼前的司徒浩太温柔了,比他凶的时候还吓人,她总觉得这是他新的捉弄手段。
司徒浩也不勉强,又问:“那你想做什么?”
初梦心里嘀咕:他这是转性了?还是被我哭怕了?
早知道哭有用,之前就不用跟他硬扛了!她偷偷观察着司徒浩的脸色,小声说:“我想见见展洋。”
司徒浩挑了挑眉,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模样:“本殿下可以让你见他,不过,你得答应本殿下一个条件。”
“好!”初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生怕他反悔。
司徒浩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朝着门外喊道:“阿辞。”
“殿下。”阿辞推门进来,躬身行礼。
“带她去见展洋。”司徒浩说完,阿辞看向初梦,躬身道:“姑娘,请随卑职来。”
初梦跟着阿辞往外走,心里却有些不安——司徒浩的那个条件,到底是什么?
琉璃瓦在暮色里浸出冷光,极乐殿的鎏金飞檐翘得老高,像要把西天最后一点霞色都割碎。
初梦被阿辞引着绕到殿后偏殿时,指尖还攥着方才被风吹乱的裙角——她原以为司徒浩纵是心狠,最多是将展洋关在寻常囚牢,却没料想会是这般藏在繁华背后的隐秘之处。
偏殿内只点着两盏昏灯,光线昏沉得能看见尘埃在光柱里浮沉。
阿辞停在西侧一面雕着缠枝莲的木墙前,指节叩了叩墙砖接缝处,只听“咔嗒”一声轻响,墙面竟缓缓向内凹进半寸,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一股混杂着霉味与淡淡血腥的冷风扑面而来,初梦下意识攥紧了袖口,跟着阿辞踏进去时,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
暗室比想象中更逼仄,石壁上嵌着的油灯忽明忽暗,将角落里那道身影拉得格外瘦长。
初梦的呼吸在看清那身影的瞬间骤然停滞。
展洋被粗麻绳牢牢绑在黢黑的木桩上,双臂被反剪在身后,手腕处的绳结勒得极紧,隐约能看见渗出来的血珠晕在灰褐色的麻绳上。
他身上还穿着那日行刺时的玄色劲装,衣料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用布条裹着,却仍有暗红的血渍透过布层洇出来,顺着衣摆滴落在地面,积成一小滩发黑的印记。
“展洋……”初梦的声音发颤,她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他的脸。
不过数日未见,展洋竟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下是青黑的阴影,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涣散得像蒙了层雾,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这不是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
“你们会不会太过分了?!”初梦猛地转过身,看向站在暗室门口的阿辞。
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玄色衣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唯有眼底那点因方才争执残留的冷意,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过来。
“他是刺客。”阿辞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目光掠过初梦泛红的眼眶时,甚至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厌恶。
也许是方才在极乐殿,初梦让司徒浩突发急症的模样,让他觉得这位“梦姑娘”实在可恶。
“刺客也是人啊!”初梦的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滚落。
她与展洋虽只几面之缘,却记得他当初在替她解围时的坦荡,记得他谈及恩义时眼底的光。
即便他是刺客,可这般被当作物件般折磨,任谁看了都会心头发紧。
“梦姑娘,我没事的。”暗室角落里,展洋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要费极大的力气,却还是勉强抬起头,扯出一个极浅的笑,“你无需为我难过,从来没人把刺客当人看的,你……也不必这样。”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可这平静落在初梦眼里,却比任何控诉都更让人心疼。
她咬着唇走到木桩旁,看着展洋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软得发哑:“这是谁定的没人性的规矩?什么叫不把你们当人?展洋,我会救你出去的。”
“千万别……”展洋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挣扎着想要再看清初梦的脸,却被麻绳勒得痛哼一声,“梦姑娘,别为我冒险,你要先……保全自己。”
昏黄的灯光落在初梦脸上,映出她眼底的泪光,也映进展洋的心里。
活了二十多年,他自幼在市井摸爬滚打,打小为了一口吃的加入了刺客组织,见惯了人心险恶,从没人会为他这样一个“刺客”红着眼眶,更没人会说要救他。
初梦的话像一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早已灰暗的人生里,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能活着出去,便是为她赴汤蹈火,也值了。
“看过了,该回去给殿下交差了。”阿辞的声音打破了暗室里的沉寂,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初梦身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展洋见状,又朝着初梦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安抚,几分释然,像是在说“别担心”。
初梦看着他苍白的脸,努力扯出一个回应的笑,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嘴角僵得发疼。
她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眼泪会彻底决堤,只能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跑着冲出暗室,裙角扫过石壁时,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揪紧的心。
回到极乐殿,初梦靠近司徒浩在踏上盘腿而坐,运气调息。
“本殿下答应你的做到了,现在轮到你了。”司徒浩坐在榻边,指尖还残留着运功后的温热,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
他刚调息完毕,脸色已恢复如常,唯有眼底那点未散的戾气,还藏着对展洋的不悦。
初梦垂着眼,指尖无意识攥着衣角——方才在暗室见展洋那般模样,司徒浩此刻的嘴脸更让她觉得厌烦。她抬眼,语气冷硬:“你要我做什么?”
司徒浩却忽然笑了,指了指桌案:“我们也玩游戏吧。”
案上早已摆好了黑白两色石子,旁边还放着两只青瓷酒杯,酒液清冽,泛着琥珀色的光。
初梦看着那熟悉的阵仗,心里咯噔一下——这分明是她前几日和司徒枫玩过的“真心话大冒险”。她挑眉坐下,带着几分挑衅:“你想怎么玩?”
“就按你们那天晚上的规矩。”司徒浩坐下,修长的手指捏着酒壶,缓缓给两只酒杯斟满,酒液沿杯壁滑落,溅起细小的酒花,“石子多的赢,输的人,喝酒。”
他说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仿佛早已看透她的心思。
初梦心里一沉——果然,他一直都在监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