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由墨染转为鱼肚白,又从金乌高悬变为残阳如血。
西湖,彻底乱了。
数千禁军如篦子般梳理着广阔的湖面,船桨击水声、兵甲碰撞声、将领的呼喝声混成一片,惊得鸥鹭四散,鱼沉水底。湖岸上,每一个出口都被手持长戟的士兵封死,水泄不通。
林逸站在湖畔的望楼上,一身龙袍早已被晨露和夜风浸透,显得又冷又硬。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天,眼中的血丝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
搜查的船只一艘艘靠近,又一艘艘离去,带回的永远是同一个答案。
“陛下,未曾发现。”
“陛下,西岸搜完了,没有。”
“陛下,湖心岛也查过了,一无所获……”
陈虎每一次的禀报,都像是一把钝刀,在林逸心上反复切割。从希望到焦灼,再到此刻近乎麻木的绝望。
夜幕,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湖面上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如同鬼火,映着林逸苍白的脸。
“陛下……天黑了,水上搜寻太难,不如……”陈虎小心翼翼地开口,话还没说完,后颈猛地一紧!
林逸单手将他拎了起来,双脚离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不如什么?收兵回宫,然后等着收她的尸体吗!”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他一把将陈虎掼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朕养着你们这群人,连个女人都找不到!”
陈虎被摔得七荤八素,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
林逸的怒吼在空旷的望楼上回荡,最后化为粗重的喘息。他扶着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他不能倒下,昕诺还在等他。
李全那个老狗招了,就在西湖,一定就在西湖!
他的目光扫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又缓缓移向灯火辉煌的对岸。那里是京城最繁华的销金窟,画舫笙歌,酒绿灯红,靡靡之音隔着一整个湖面都能隐约听见。
那里……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劈开了林逸混沌的脑海!
崔玉那个毒妇,她要的不仅仅是逃命,她要的是报复!她要用最恶毒的方式,毁了昕诺,也毁了他!
什么样的藏身之所,既能掩人耳目,又能施加最残忍的羞辱?
还有什么地方,比那烟花柳巷更合适?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人人都以为她会躲在僻静之处,谁能想到,她会反其道而行,藏身于最喧闹、最污浊的人群里!
“陈虎!”
“末将……末将在!”
“传令下去!”林逸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重新燃起的笃定,“封锁西湖两岸所有青楼、画舫、赌坊!一家一家地给朕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朕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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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的、廉价的香粉味混杂着酒气,刺得蔡昕诺一阵头晕。
她艰难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俗艳的桃红纱帐。耳边是隐隐约约的丝竹声和男女调笑的浪语,脚下是厚重柔软的地毯。
她动了动,才发觉手脚都被粗麻绳紧紧捆住,扔在一个角落里。
这是哪里?
她心中一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
“醒了?蔡大人。”
蔡昕诺猛地抬头,看见崔玉正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葡萄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得意。
“崔玉!”蔡昕诺又惊又怒,“你逃狱了!”
“托你的福。”崔玉轻笑一声,抿了口酒,“天牢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不过,一想到很快就能请蔡大人也尝尝生不如死的味道,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蔡昕诺面前,用鞋尖挑起她的下巴。
“你以为林逸那个蠢货真的能护住你?他现在,恐怕还在西湖上像个傻子一样捞人呢!”崔玉笑得花枝乱颤,“他越是在乎你,我就越要毁了你。我要让他知道,他最心爱的女人,是如何在这京城最下贱的地方,被一群男人轮番羞辱!”
“你!”蔡昕诺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怎么了?”崔玉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我就是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这辈子都活在噩梦里!我要让林逸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你今天这副下贱的模样!”
她拍了拍手。
房门被推开,十几个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壮汉淫笑着走了进来,一双双浑浊的眼睛,像是饿狼看见了羔羊,死死地黏在蔡昕诺身上。
“崔娘娘,这就是您说的那个美人儿?果然够劲!”
“哥几个今天有福了!”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蔡昕诺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看着步步逼近的男人们,看着崔玉那张扭曲的脸,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攥住了她的心脏。
不!
她不能让他们得逞!
死,也不能!
一抹决绝的厉色在她眼中闪过。她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准备咬断自己的舌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面墙壁连同房门轰然炸裂!木屑与烟尘四散飞溅!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踏着一地狼藉走了进来。他手中拖着一把长刀,刀锋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火花,发出“滋啦——”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漫天烟尘中,林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此刻冷得宛如地狱阎罗。他甚至没有看那些吓得屁滚尿流的壮汉,那双燃烧着滔天怒火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面色惨白的崔玉。
“朕的女人,你也敢动?”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裹着冰渣,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朕,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