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钟声尚未敲响,一声沉闷的巨响已撕裂了西郊的寂静。
殡仪馆的方向,一团橘红色的火球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映得如同炼狱。
地面随之震颤,仿佛是大地在因这突如其来的暴行而呻吟。
很快,本地电台的紧急插播开始在城市中每一个未眠的角落里回响:“本台消息,今日凌晨三时许,西郊殡仪馆锅炉房发生严重燃气泄漏爆炸事故,现场火势猛烈。据初步核实,一名夜班锅炉工阿福不幸当场遇难,遗体严重碳化,身份确认仅凭现场发现的一枚残损工牌……”
消息像病毒一样在电波中扩散,钻入每一条黑暗的缝隙。
而在城市另一端,一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内,沈舟正戴着监听耳机,双眼紧盯着一排闪烁着微弱红光的信号接收器。
电流的嘶嘶声中,一个尖锐而急促的声音猛地刺入他的耳膜,那是程守拙的秘书,陈秘书。
“老板!出事了!阿福死了!炸死在了锅炉房!”陈秘书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我们的内线说……说那本异常火化记录,可能已经外泄了!”
耳机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长达半分钟。
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在积蓄力量。
沈舟甚至能想象出程守拙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和他那双能将人看穿的眼睛。
终于,程守拙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查。查七日之内,所有接触过他的活人。”
一句话,便宣判了无数人未知的命运。
沈舟摘下耳机,眼神冰冷。他知道,程守拙的网,已经开始收紧了。
几乎在程守拙下令的同一时间,苏媚的指令也已传达到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一名打扮成清洁工的瑜伽馆女弟子,推着清洁车悄无声息地滑入殡仪馆二楼的档案室。
警方和消防员的注意力全在一楼的爆炸现场,这里空无一人。
她熟练地撬开档案柜,在“异常火化登记簿”那本厚厚的册子旁,不经意地放上一个刚用过的茶杯,杯壁上,一枚清晰的指纹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做完这一切,她又潜入一楼那片狼藉的锅炉房废墟,将一片小小的、边缘被烧得卷曲的工牌金属残片,塞进了锅炉内壁的一道夹层缝隙里。
与此同时,一条消息通过各种地下渠道,如水银泻地般流传开来:“那个火化工死前,把一个铁盒子交给了来访的一个女人,那女人手腕上,戴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
消息的目标,直指程守拙的牌友,也是“七堂”的财务总管之一,周玉兰。
程宅书房,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秘书的报告让程守拙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没有去追查那只虚无缥缈的玉镯,而是直接启动了最极端的预案。
“启动‘焚契计划’,第二阶段。”他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除了必要的纸质档案,所有关联人员的电子足迹、通话记录、银行流水,四十八小时之内,必须全部清洗干净。任何可能被追踪的线索,都不能留。”
“是。”陈秘书躬身领命,随即又低声道,“那……需要清理的‘源头’呢?”
程守拙的目光落在一份名单上,吐出两个字:“照旧。”
当夜,陈秘书没有动用任何现代化的办公设备。
他在一间密室里,用一台老旧的德制打字机,敲下了七份任务清单。
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断头台上的重锤。
这七份被称为“清道夫”的死亡通知单,被分别装入牛皮纸袋,交给了潜伏在“三局”内部的七个内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中一份刚离开程宅,就被沈舟的线人截获。
昏黄的灯光下,沈舟展开那张散发着油墨味的薄纸,目光掠过一连串的名字,最终,定格在了名单的首位。
老吴妈。
理由简单而残忍:因她曾向片区民警报警,提及“七堂楼要塌了”的疯话,被系统判定为“不可控泄密源头”。
沈舟的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立刻拨通了苏媚的电话,声音急促而清晰:“吴妈有危险。安排一场‘意外’,立刻送她进医院,诊断书就写急性脑梗,越严重越好。必须是特护病房,二十四小时监控,任何人不得探视。”
挂断电话,他又对身边的阿明说道:“去周玉兰常去的那个清风观外面待着。装成流浪儿,什么都别做,就反复念叨一句话:阿福叔托梦给我,说火里没烧完的东西……藏在道观的钟楼底下……”
第二天黄昏,在清风观外听了一整天疯言疯语的周玉兰,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冲回家中,状若疯魔,一把掀翻了供奉的祖先牌位,那些沉重的红木牌位碎裂一地。
她跪在碎片中,双手抓着头发,发出凄厉的哭喊:“我不能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签了个字啊!”
当晚,程守拙亲自登门探视。
他站在客厅门口,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眼神涣散,口中胡乱念叨着“火”、“盒子”、“钟楼”的周玉兰,脸上没有丝毫怜悯。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陈秘书冷冷道:“她撑不过三天了。准备,给她‘送终’。”
这句话,通过一枚伪装成纽扣的窃听器,清晰地传到了市中心医院特护病房里,老吴妈病床床头的盆栽中,再由信号中继,传回了沈舟的地下室。
沈舟的眼神骤然冷得像冰。
他缓缓摊开那本红皮笔记本,在画着“七堂三局”错综复杂关系网的图谱上,用红笔重重圈出了“财政堂”和“公安局”两个节点。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字:恐惧是刀,但要用在将断未断之时。
夜色更深。
沈舟换上一身黑衣,如幽灵般潜入了防备松懈的殡仪馆。
爆炸的混乱为他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他来到停尸房,拉开其中一个冷冻柜,里面躺着一具无人认领的流浪汉尸体。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像个最精密的解剖医生,用手术刀和特制的医用胶,对尸体的面部特征进行了细致的改造,使其在轮廓上无限接近阿福。
随后,他将这具“赝品”与被他提前藏在合作社地下储藏间的、真正还活着的阿福进行了调换。
最后一步,是火化。
沈舟亲自启动了那台刚刚修复的火化炉。
他站在炉前,透过小小的耐高温观察窗,看着那具无名者的“遗体”被熊熊烈焰吞噬。
在超过一千度的高温下,他将一包特制的金属粉末撒入炉内,这些粉末会与骨灰产生反应,形成一种特殊的结晶体,彻底破坏DNA结构,让任何检测都变得毫无意义。
观察窗内,火焰翻腾,映出一只焦黑的手骨。
在烈焰的舔舐下,那五根指骨竟缓缓地蜷曲收紧,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无声的控诉。
沈舟的脸上,映着跳动的火光,一片明暗不定。
他看着那只最终化为灰烬的手,低声自语,声音被炉火的轰鸣所掩盖,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
“现在,轮到你们烧自己了。”
程守拙以为自己烧掉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隐患,但他点燃的,却是一场将要把他自己和整个七堂都焚烧殆尽的野火。
而周玉兰的“送终”二字,就像是投入这堆干柴的第一颗火星,即将引爆一场盛大而惨烈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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