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部长。”
这四个字从伊武深司的口中吐出，不带任何情绪，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然而，就是这平淡的四个字，让橘桔平全身的血液，流速都为之一滞。
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炬，死死锁定了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伊武深司的脸上，那份标志性的、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漠不关心的倦怠感，第一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机械的专注。
他的眼神不再游离，而是像两枚精准的探针，开始扫描橘桔平的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站姿的细微角度。
一股无形的压力，沉重、致密、不带任何杀伐之气，却比任何凶狠的挑衅都更令人窒息，从伊武深司的身上弥漫开来。
橘桔平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征战球场多年，见过无数气势汹汹的对手，也感受过来自全国级强者的压迫。但从未有一种感觉，如此刻这般诡异。
眼前的少年，不像一头猛兽，更像一台刚刚启动，正在进行最终校准的精密杀戮机器。
“我想和你打一场。”
橘桔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将那股无形的压力从中撕开一道裂口。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言语在此刻是苍白的。
他必须用自己的身体，用球拍，用网球最原始的撞击，去亲自丈量，如今的不动峰，究竟变成了一个怎样的存在。
伊武深司没有开口，只是微微颔首。
这个动作，就是他的回答。
他也需要一场对决，来验证自己脑中那些由赤木部长灌输的数据，究竟能在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强者面前，发挥到何种地步。
这位被时光尘封的“前任”，与被数据重塑的“现在”。
一场横跨了不动峰两个时代的无声对决，就在这座被夕阳染成金色的街头网球场，拉开了帷幕。
比赛开始。
橘桔平发球。
他没有试探，也没有保留。作为曾经带领队伍杀入关东的领袖，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回归。
身体后仰，肌肉瞬间绷紧，力量从脚踝一路传导至腰腹，再通过舒展的脊背，灌入挥动的手臂。
“砰！”
一声炸响。
网球脱离拍线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雄狮的灵魂。它撕裂空气，带着一股狂野、暴烈、不容抗拒的气息，朝着伊武的半场猛然砸去！
速度、力量、旋转。
每一项基础技术，都被他打磨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程度。这纯粹的暴力美学，远非伊武之前遭遇的那些业余爱好者，甚至是二流校队的队员能够想象。
面对这足以将普通选手直接轰出场外的一击，伊武深司的身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的大脑，冷静得如同极地的冰川。
赤木部长那不带感情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避其锋芒，击其节点。
就在网球落地的瞬间，伊武的脚步动了。
他没有选择后退硬接，那会被球上蕴含的巨大动能直接压垮。
他向侧前方，踏出了一小步。
身体微侧，手腕轻巧地一抖。
球拍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切削在网球的侧下方。
没有惊天动地的回击声，只有一声沉闷的摩擦。
网球的动能被瞬间卸去大半，旋转也被强行改变。它贴着球网，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轻飘飘地，落向橘桔平的左侧脚边。
一个刁钻到极致的切球。
它不仅化解了雷霆万钧的发球，更让橘桔平蓄力准备下一击的身体，骤然一僵。发力姿势被硬生生打断，后续的连贯进攻，胎死腹中。
橘桔平瞳孔微缩，迅速调整重心，再次挥拍。
可不等他发力，伊武的第二拍回击，已经到了。
一记突然的网前短球。
落点之精准，仿佛用尺子量过。网球落地后，几乎没有弹起，只是无力地滚向一旁。
“可恶！”
橘桔平不得不迈开大步，从底线全力冲向网前。
巨大的场地调度，让他的呼吸节奏，第一次被打乱。
比赛的节奏，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橘桔平越打，心中的惊骇就越是翻腾。
他感觉自己空有一身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却始终挥舞在空处。每一次挥拍，都带着将对手连人带拍一起轰碎的气势，但球拍与网球接触的刹那，却总是差了那么分毫。
要么，是落点让他无法用最舒服的姿势发力。
要么，是节奏的变化让他刚刚提起的力气，无处宣泄。
他像一头闯入了精密钟表内部的雄狮，四周全是细小而脆弱的齿轮，可无论他如何咆哮，如何冲撞，都无法破坏这台钟表的运转。反而被那些不断啮合的齿轮，消磨着自己的体能与耐心。
而网对面的那个少年，就是这台钟表的主人。
他面无表情，眼神冷静得可怕。
他的每一次移动，都精准而高效，不多浪费一丝一毫的体力。
他的每一次回球，都像外科手术般，精确地切割着橘桔平的优势。
更让橘桔平感到不寒而栗的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正在“读取”自己。
他每一次挥拍的角度，每一次发力的习惯，每一次移动的倾向……所有的一切，都被那双平静的眼睛，毫无遗漏地吸收，分析，然后转化为冰冷的数据，储存在某个未知的数据库中。
“喝！”
又一次猛烈的进攻。
橘桔平试图用绝对的力量，强行打破这令人窒息的节奏。
然而，急于求成的心态，让他挥拍的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破绽。
就是这个破绽。
被伊武抓住了。
网球，再一次以一个让橘桔平无比难受的角度，回击过来。
失分。
橘桔平双手撑着膝盖，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地面上砸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喘着粗气，抬头望向球网对面。
那个少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嘴里还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着什么。
“正手直线，发力时右肩有零点三秒的提前下沉……数据，录入。”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顺着橘桔平的脊椎，猛然窜上天灵盖。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
眼前的，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支依靠汗水、热血与毅力去赢得比赛的不动峰了。
那支队伍，连同那个时代的自己，都已经被彻底埋葬。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以“智慧”为核心武器，以“数据”为行动纲领，冷静、精准、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到可怕的，全新战斗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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