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后的休息室内,消毒水和汗液混合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空气沉闷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墙壁上的电子时钟无声地跳动着,每一秒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死寂的氛围里。
施耐德早已被脸色凝重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他那不甘与痛苦的嘶吼似乎还回荡在房间的角落。
商业大亨赫尔曼挥退了所有西装革履的保镖,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那个东方少年。
他亲自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的领带,脸上重新堆砌起那种属于商人的,精明而虚伪的笑容。他刻意忽略了地面上还未干涸的几滴血迹,仿佛刚才那场碾压式的惨败,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开胃小菜。
赫尔曼将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夹,用一种近乎施舍的姿态,推到了赤木慎司面前的桌子上。
“凯撒,你的表现超乎我的想象。”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赞许,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签了它。”
“一份为期十年的职业合约。从今天起,德国,乃至整个欧洲最好的网球资源,都会向你无限倾斜。最好的教练,最顶级的营养师,最科学的训练中心。”
赫尔曼的指尖在合约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
“当然,作为回报,你的所有商业价值,包括但不限于肖像权、经纪约、比赛奖金分成……都将由我,赫尔曼集团,全权代理。”
这是一份用最华丽辞藻包裹的、苛刻到近乎无耻的现代奴隶契约。
赤木慎司的视线,甚至没有在那份足以让任何年轻选手疯狂的合约上停留超过一秒。
他没有伸手。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赫尔曼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上,语气淡漠得不起一丝波澜。
“合约第七章,第四款,关于不可抗力因素导致商业价值受损的赔偿条款,将无限责任归于乙方,这违反了德国《民法》的公平原则。”
“第十二章,关于经纪约的自动续期条款,其中隐藏的触发条件,足以让这份合约在十年后,自动再延长十年。”
“还有附则第三条,关于肖像权的授权范围,定义模糊,几乎等同于永久性无偿转让。”
赤木每说一句,赫尔曼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一分。
当第三个隐蔽陷阱被精准无误地揭露出来时,他那副商人的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中的轻蔑与施舍,正迅速被一种名为震惊的情绪所取代。
赤木终于抬起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邃、冰冷,不含任何人类的情感,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俯瞰着一只自作聪明的蝼蚁。
他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一个音频文件,开始播放。
“……听着,就按我说的办!第一盘,必须输!赔率已经造上去了,让施耐德那个蠢货放水,别打得太假……”
赫尔曼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器中阴冷地流淌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贪婪、算计,以及此刻他本人脸上正浮现的……惊恐。
“赫尔曼先生。”
赤木平静地开口,打断了录音。
“根据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博-彩法第284条,任何以欺骗手段操纵职业体育比赛结果,从而谋取不正当经济利益的行为,一经定罪,最高可判处五年监禁。”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赫尔曼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我想,您上个月,在施耐德对阵汉堡俱乐部选手的比赛开始前,通过您的经纪人,秘密下注自己选手输掉第一盘的这段通话录音……”
“联邦检察院的官员们,应该会很感兴趣。”
“唰——!”
赫尔曼脸上的血色,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一片死灰。
冷汗,几乎是立刻就从他的毛孔中疯狂涌出,浸透了他那身手工定制的高级衬衫,黏腻地贴在后背上。
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头脑,此刻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连最心腹的下属都不知道的秘密,为什么会被眼前这个年仅十几岁的东方少年,掌握得一清二楚!
这不可能!
“你……”
他抬起手,颤抖地指着赤木,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恐惧,是比任何力量都更有效的武器。
“撕了它。”
赤木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不容抗拒的最终审判。
在身败名裂,甚至可能锒铛入狱的巨大恐惧面前,赫尔曼所有的傲慢、尊严、商业大亨的体面,都化为了齑粉。
他那只戴着名贵腕表的手,颤抖着,伸向了那份他原本引以为傲的合约。
纸张的边缘,因为他不受控制的颤抖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在赤木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赫尔曼屈辱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份合约——
“嘶啦!”
撕成了碎片。
正在此时,一直紧闭的休息室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德国U-17国家队的主教练,克劳斯,面容严肃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面如死灰、狼狈不堪的赫尔曼身上停留分毫,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克劳斯径直走到了赤木慎司的面前。
他递上了一张制作精良的烫金名片,用上了代表极度尊重的双手奉上的姿势。
“赤木君。”
他的称呼,从之前的“凯撒”,变成了更显尊重的日式称谓。
“我代表德国U-17国家队,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克劳斯的态度,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与诚恳,那是面对一位真正强者的姿态。
“我们将给予你最高规格的S级待遇,国家队的一切资源任你调动。你的‘数据化’网球理念,将会在德国得到最完美的土壤,我们会为你组建最专业的团队,去实现它!”
这番话,足以让德国任何一位网球新星陷入狂喜。
这是通往世界之巅的捷径,是官方最高级别的认可。
然而,面对这份足以改变一生的橄榄枝,赤木慎司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不再看眼前的任何人。
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慕尼黑的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压抑而沉重。
“德国的网球,已经无法再带给我任何挑战了。”
他的语气淡漠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客观事实。
“我要回日本。”
克劳斯脸上的诚恳瞬间凝固,他愣住了。
“回日本?为什么?”
他无法理解。
日本的国中网球界,虽然也算卧虎藏龙,但与德国这种拥有完整职业体系和国家级培养机制的网球强国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回去,等同于放弃了通往世界舞台最快的道路。
是为了什么?
赤木慎司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残忍的弧度。
他的眼中,那片亘古不变的冰湖,终于融化了一角,有复仇的火焰,在其中升腾、跳跃。
“拿回……”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执念。
“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身后众人脸上错愕、震惊、不解的复杂神情,迈开脚步,径直走出了休息室。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孤高而决绝。
三天后。
慕尼黑国际机场。
一架飞往东京成田机场的航班,准时起飞,刺破了德国灰色的天幕。
一场注定将要颠覆整个日本国中网球界的风暴,正式踏上了归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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