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心死成灰烬
冰凉的塑料奶瓶,空荡荡的,瓶壁残留着几滴乳白色的奶渍,被林薇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捏着,递到乔家欣面前。她的动作随意得像是在递一张纸巾,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忍的玩味。
“家欣姐,”林薇的声音温软依旧,像裹着蜜糖的毒针,“温奶器好像坏了,怎么也热不起来。小家伙饿得直哭,等不及了。”她微微蹙眉,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无奈,目光却落在乔家欣那只裹着厚厚纱布、边缘渗出淡黄色组织液的右手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劳烦你……用体温焐热一下吧?这样最快,也最安全,省得再折腾了。”
那冰冷的塑料瓶身,隔着空气,似乎已经将寒意传递过来。乔家欣的目光落在奶瓶上,又缓缓移向林薇那张看似无辜的脸。胃里一阵翻搅,不是恶心,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被彻底物化的冰冷。她成了什么?一个行走的暖炉?一个连温奶器都不如的工具?
她没有说话。喉咙像是被冰封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伸出左手——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指尖冰凉僵硬,接过了那只冰冷的奶瓶。塑料的寒意瞬间刺透皮肤,直抵骨髓。
林薇满意地弯了弯嘴角,抱着孩子转身,轻盈地走回暖光笼罩的沙发区,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仿佛刚才那冷酷的要求从未发生。
乔家欣站在原地,左手紧紧攥着那只冰凉的奶瓶。寒气顺着指尖迅速蔓延,手臂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旧外套,看着那只裹着肮脏纱布、狰狞可怖的右手。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走向角落那个小小的杂物间。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虚假的温馨和刺耳的婴啼。狭小的空间里,灰尘的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余味,沉闷得令人窒息。
她走到那张冰冷的行军床边,没有坐下。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决绝,将那只冰冷的奶瓶,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贴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嘶——!”
一股尖锐的、如同被无数冰锥同时刺穿的剧痛,猛地从小腹深处炸开!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唤醒的旧伤!流产手术后的宫寒,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在冰冷的刺激下骤然苏醒!寒气如同活物般钻入皮肉,侵入脏腑,在子宫深处疯狂搅动!冰冷的奶瓶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那片早已脆弱不堪的领域!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左手死死按住奶瓶,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痛苦更深地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右手伤口的灼痛在宫寒的剧痛面前,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额角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她弯下腰,蜷缩着身体,像一只被利箭射中的鸟,无声地承受着这来自身体最深处的、彻骨的酷刑!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是被拉长的煎熬。冰冷的奶瓶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体里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而她的小腹,如同一个被凿开的冰窟,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奶瓶的冰冷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但那深入骨髓的宫寒剧痛,却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脆弱的区域,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
她终于支撑不住,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的行军床上。左手依旧死死按着奶瓶,贴在剧痛的小腹上。右手无力地垂落,纱布包裹下的伤口因为剧烈的颤抖而再次撕裂,新鲜的血液混着组织液渗出,在肮脏的纱布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暗红。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刺痛。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冷却身体里那团因剧痛和屈辱而熊熊燃烧的火焰。视线模糊,泪水混合着汗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够了。
真的够了。
她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迷茫和痛苦被一种死寂般的冰冷彻底取代。那不再是绝望的深渊,而是深渊尽头凝结的、坚不可摧的寒冰。
她需要离开。
立刻。马上。
离开这个地狱!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着小腹的剧痛,让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但她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住了!她不再理会那只依旧冰冷、只被她体温焐热了一点的奶瓶,任由它“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滚到角落。
她拉开门,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冲向玄关!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气息!她一把抓起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开线的旧羽绒服,胡乱地套在身上!拉链坏了,她不管!任由寒风灌入!
钥匙!
离开这个牢笼的钥匙!她需要钥匙!
她扑向玄关那个小小的、蒙着灰尘的置物架!上面放着几个零钱罐、几把备用钥匙(都是大门和信箱的)……没有!没有车钥匙!她的车……钥匙呢?!
她猛地想起!几个月前……陈铭泽说实验室有个重要项目需要用车撑场面……她的车“性能好、低调有品位”……被他“借”走了!从此再没还回来!后来她问起,他只不耐烦地说“放实验室车库了,要用自己打车!这点钱还省?”
打车?
她现在身无分文!钱包里仅剩的几百块现金,上个月被陈丽丽“借”去买新手机了!银行卡……她的工资卡、父亲给的零用卡……全都被陈铭泽以“家庭开支统一管理”为由收走了!每个月只给她一点可怜的生活费!美其名曰“怕她乱花钱”!
她被困住了!
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折断了翅膀的鸟!被囚禁在这个精心打造的牢笼里!连逃离的资格都没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灭顶而来!比刚才更甚!将她刚刚燃起的、疯狂的逃离念头瞬间浇灭!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坐下去!右手伤口蹭在粗糙的墙面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墙灰。
她蜷缩在冰冷的玄关角落。羽绒服敞开着,寒气如同毒蛇般钻进单薄的衣物。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右手伤口的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宫寒的绞痛、以及那灭顶的绝望和恨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身体,啃噬着她的灵魂。
黑暗再次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她重新拖入深渊。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再次变得模糊。
那把钥匙……
黑暗中,那把悬浮的、带着油腻痕迹的黄铜钥匙的影像,再次固执地浮现出来。
微弱,却坚定。
它……到底在哪里?
那个杂物间……那个旧饼干铁盒……陈爱华藏东西的地方……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在她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深处,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杂物间!
那个堆满废弃杂物、散发着霉味的角落!那个被陈爱华视为“藏宝地”的旧饼干铁盒!
一股微弱的力量支撑着她。她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小腹的剧痛和右手的灼烧感,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狭小、昏暗、被遗忘的杂物间。
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在角落里一堆旧报纸、破纸箱后面摸索着。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铁盒边缘!是它!那个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旧饼干盒!
她猛地将它抽出来!铁盒边缘的锈迹蹭脏了她本就污秽的手套。她颤抖着打开盒盖!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生锈的纽扣、褪色的毛线团、几枚早已过期的硬币、几张泛黄的旧照片……在最底层!在一团纠缠的彩色橡皮筋下面!
几把钥匙!
形状各异!其中一把!黄铜质地!边缘有些磨损!钥匙柄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油腻的痕迹!就是它!书房暗格的钥匙!
乔家欣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如同战鼓在胸腔里轰鸣!她死死攥住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坚硬的齿痕深深硌进她戴着厚手套的掌心!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尖锐的痛感!这痛感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和虚弱!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她冲出杂物间!冲向那扇紧闭的、如同地狱之门的书房!
钥匙插入!冰冷的金属触感!旋转!
“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弹开声!
暗格弹开!
她伸出手!冰冷黏腻、布满半凝固药膏和狰狞伤口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探入那个幽深冰冷的木槽!指腹触到坚硬棱角的纸质表面!如同在毒蛇栖息的洞穴中捞取致命的信物!
一把抓住!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指尖爆发!
猛地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抽了出来!
沉重的触感拖拽着冰冷僵硬的胳膊!
东西被扔在桌面被灯光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
厚厚一沓文件!用一个纯黑色、带磁吸的硬质塑料文件夹紧紧夹着。文件夹外部没有任何标记,通体漆黑,沉重光滑,如同冰冷的墓碑盖板。
她的手指冰冷僵硬,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控制。药膏和汗水混合着,使得夹子更难打开。她用左手拇指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力量,死死顶住磁吸搭扣的边缘缝隙。
“啪嗒!”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卡扣弹开声响,在绝对死寂的书房里如同平地惊雷!
文件夹被粗暴地掀开!
如同打开了最后一道地狱之门!
里面的东西暴露在冰冷的聚光灯下。
最上面,是一张清晰的彩色房产证的扉页复印件!
所有权人:乔家欣。
下方,清晰地贴着盖着鲜红印章的抵押登记证明!被抵押给一个带着“金融”字眼名字却极其陌生的公司——九通金融信息咨询有限公司(抵押)。抵押金额栏触目惊心!一个令人晕眩的巨大数字!
抵押生效日期!
就在她流产手术后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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