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被钥匙粗暴拧开的金属刮擦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撕裂了傍晚客厅里沉闷的空气。陈铭泽几乎是撞进来的，夹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和他身上实验室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消毒水与有机溶剂混合的刺鼻气味。他脸上不再是平日那种刻意维持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平静，而是被一种近乎亢奋的、灼热的红光所覆盖。那双平日里略显阴郁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是烧红的炭火，闪烁着一种乔家欣从未见过的、近乎贪婪的野心和狂喜。
“成了！妈！丽丽！家欣！”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火星喷溅出来，“成了！MIT！麻省理工！林肯实验室的offer！！”他高高扬起手臂，手里紧紧攥着的不是文件袋，而是一台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屏幕亮得刺眼，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邮件界面如同胜利的旗帜般挥舞着。
“什么？！”陈爱华正窝在沙发里，手里捏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着台，闻言猛地弹坐起来，脸上的横肉因激动而颤抖，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麻……麻省？！美国那个？！真的假的？！”
“哥！！”陈丽丽更是像被电击般从沙发上蹦起来，薯片袋子哗啦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她尖叫着扑过去，一把抢过陈铭泽手里的平板，贪婪地、语无伦次地扫视着屏幕，“天呐！天呐！麻省理工！哥你太牛了！我就知道你行！！”她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仿佛拿到offer的是她自己。
陈铭泽胸膛剧烈起伏，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帝王般的拥戴。他脱下那件半旧的风衣，随手扔在旁边的衣帽架上，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他几步走到客厅中央，如同一个凯旋的将军，环视着他的“领地”和“臣民”。
“薇薇的博导，斯坦利教授，亲自写的推荐信！”他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自豪，“他说我的研究方向非常前沿，潜力巨大！林肯实验室那边看了我的论文和项目报告，直接给了这个！”他指着屏幕上那封措辞严谨、落款带着烫金徽章的邮件，“访问学者！两年！参与他们那个‘量子计算与新材料’的核心项目！这是通往国际学术圈顶层的直通车！”
“哎呀！哎呀呀！佛祖保佑！祖宗显灵啊！”陈爱华激动得双手合十，对着空气胡乱拜着，嘴里念念有词，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我就说我们家铭泽是文曲星下凡！是金子总会发光！这下可好了！可好了！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她激动地拍着大腿，唾沫星子飞溅。
陈丽丽更是兴奋得原地转圈，尖声嚷道：“哥！哥！带我去！带我去美国！我要去波士顿！我要去哈佛广场！我要买买买！！”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挎着奢侈品包包、走在波士顿街头被金发碧眼帅哥搭讪的场景。
客厅里瞬间被一种狂热的、近乎癫狂的喜悦所淹没。电视里嘈杂的广告声成了背景音。陈爱华激动的祷告声，陈丽丽刺耳的尖叫声，陈铭泽带着喘息和自得的解说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漩涡。
乔家欣默默地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刚擦干水珠的玻璃杯。冰冷的水汽顺着指尖蔓延。她看着眼前这幕突如其来的、如同打了鸡血般的狂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封金光闪闪的offer，那灼热的野心，那刺耳的欢呼，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她的心，如同沉在冰海深处的一块顽石，激不起一丝涟漪。只有右手手背上，那被厚纱布包裹着的烫伤处，传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带着搏动感的剧痛，提醒着她现实的冰冷和残酷。
陈铭泽终于从狂喜中稍稍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但眼底的兴奋光芒依旧灼人。他走到沙发旁坐下，陈丽丽立刻狗腿地给他倒了杯水。
“不过……”陈铭泽端起水杯，却没有立刻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兴奋与“为难”的表情，“这个机会……也不是白给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母亲和妹妹，最后似乎“不经意”地掠过厨房门口那个沉默的身影。
“林肯实验室那边，要求……需要一笔保证金。”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得不提”的沉重感，“还有……两年的生活费、项目启动资金……加起来……”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用力地晃了晃，“……这个数！”
“多少？”陈爱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急切地追问。
“三十万。”陈铭泽清晰地吐出两个字，随即立刻补充，“美金。”
“三十万……美金？！”陈丽丽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那……那得两百多万人民币啊？！”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喜悦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滋滋冒着白烟。陈爱华脸上的红光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层焦虑的灰白。陈丽丽也蔫了，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张着嘴说不出话。
“这……这么多钱……”陈爱华搓着手，声音发干，“铭泽啊……这……家里……家里哪拿得出来这么多啊……”她下意识地看向陈铭泽，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习惯性的贪婪。
陈丽丽眼珠一转，猛地看向厨房门口的乔家欣，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尖利：“嫂子！嫂子家不是有钱吗？！乔叔叔！乔叔叔是大老板啊！让他拿点钱出来支持姐夫搞研究怎么了？！这不是应该的吗？！姐夫出息了，乔家脸上也有光啊！”
陈爱华像是被点醒了，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如同饿狼看到了肥肉！她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对对对！家欣！你赶紧的！现在就给你爸打电话！亲家公帮女婿天经地义！铭泽这可是去麻省理工！是给乔家长脸的大好事！让他赶紧打钱！两百万！不！三百万！多备点！别委屈了铭泽！”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乔家欣身上。陈爱华的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贪婪和命令。陈丽丽是理所当然的催促和兴奋。陈铭泽……他微微垂着眼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没有看她，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期待。
乔家欣站在那里，像一尊冰雕。厨房门口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单薄而挺直的轮廓。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陈爱华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扫过陈丽丽那张写满“快掏钱”的兴奋面孔，最后，落在陈铭泽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侧脸上。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细微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
“打电话？”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一块冰棱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让我爸卖套别墅？给他女婿铺这条金光大道？”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陈铭泽，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骤然死寂的空气里：
“三年前，我爸指着他的鼻子说：‘陈铭泽，你心术不正，配不上我女儿！你敢再踏进乔家一步，我打断你的腿！’这话，需要我现在给你们复述一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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