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的名字，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激起的涟漪，正以远超所有人想象的速度扩散。
这股风波的源头，那份薄薄的《四九城日报》，此刻正平摊在红星轧钢厂厂长办公室那张宽大、光亮的办公桌上。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茶叶的清香，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呼吸都变得小心的威严。
市里主管工业的大领导，一个肩背挺拔、眼神沉静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这里视察工作。
他端起茶杯，本是想润润喉咙，目光却被桌上报纸的标题和那张黑白照片攫住了。
照片上的青年，眉眼清晰，身姿挺拔，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领导的动作停顿了。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让一旁陪同的厂办主任心头跟着一跳。
领导伸出手指，将报纸拉到自己面前，逐字逐句地读完了那篇关于林卫协助抓捕特务的报道。
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纸张被翻动的细微声响。
厂办主任垂手侍立，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眼角的余光紧张地观察着领导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终于，领导看完了。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赞许。
“好啊！”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这个叫林卫的年轻人，不错！”
大领导将报纸轻轻放下，目光转向身旁早已冷汗涔涔的厂办主任。
“觉悟高，有担当，更有勇有谋！这才是我们工人阶级该有的样子，是我们社会主义建设最需要的未来栋梁！”
他的手指，在林卫的名字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那一下，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直接烙印在了厂办主任的心上。
“这样的青年才俊，是我们工人阶级的宝贝！”
领导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目光锐利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
“厂里，一定要重点关注，重点培养！绝不能让这样的人才被埋没了！”
金口玉言。
这几句话的分量，比一纸红头文件还要重！
厂办主任的后背瞬间就被汗水浸湿，他猛地一挺身，大声应道：“是！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坚决执行您的指示！”
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笔尖飞舞，将领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圣旨般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领导的指示，如同一道惊雷，在轧钢厂的领导层中炸响。
厂长、副厂长、各个科室的主任……
所有高层在最短的时间内，都收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林卫。
这个名字，在一天之前，对他们而言还只是档案里一个平平无奇的“预备工人”。
而现在，他已经是一颗被市里大领导亲自点亮的“未来之星”。
权力的传递总是迅捷而高效的。
高层的震动，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化作窃窃私语，在车间里，在食堂里，在工人们之间悄然流传。
“听说了吗？咱们厂要来个牛人！”
“就是报纸上那个抓特务的林卫！”
“何止啊！听说市里的大领导亲自点名，说他是栋梁之才，让厂里重点培养！”
“我的天！还没入职就一步登天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出轧钢厂的高墙，飞过几条街道，最终精准地降落在了南锣鼓巷的四合院里。
这一次，院子里连嫉妒的声音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沉默。
如果说，之前上报纸，是虚无缥缈的“名声”。
那么现在，被大领导点名表扬，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前途”！是通往权力与地位的阶梯！
院里的人，再看林卫家那扇紧闭的房门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不再是敬畏。
而是夹杂着恐惧、谄媚、以及一丝想要攀附的渴望。
夜深了。
易中海躺在自家床上，双眼瞪着漆黑的屋顶，毫无睡意。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震得他整个身体都在发麻。
白天听到的那个消息，像是一坛子烈酒，从他天灵盖直灌而下，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滚烫发热。
大领导！
市里的大领导！
金口玉言，点名表扬！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成了！
他易中海这辈子最大的一场豪赌，成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当初力排众议，坚持要对林卫示好的自己，是何等的英明神武。
看看！
都他妈给我看看！
我易中海的眼光，我易中海看中的人，能是池中之物？
这已经不是前途无量了，这是坐上了青云梯，只等东风起！
他收林卫为徒，将其培养成自己“养老接班人”的决心，在这一刻，变得如同钢铁般坚不可摧。
不，这已经不是决心了。
这是他未来人生的唯一信条！
林卫的前途越是光明，他未来的养老生活就越是稳如泰山！
易中海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活跃，一幅幅美好的未来画卷，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他看见了。
林卫进了轧钢厂，在自己的“悉心指导”下，钳工技术一日千里。
厂里的技术比武，林卫轻松夺魁，震惊四座。
自己作为他的恩师，站在台下，接受着所有人敬佩的目光，脸上云淡风轻，心里却乐开了花。
很快，林卫凭借着无人能及的技术和“大领导关照”的光环，被破格提拔为车间技术骨干。
然后是副主任。
再然后是主任！
每一步高升，林卫都会第一时间提着好酒好菜，恭恭敬敬地来到自己家里，聆听自己的“教诲”。
而自己呢，作为他唯一的恩师，厂里谁敢不给几分薄面？
就连厂长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易师傅”。
等到自己老了，干不动了。
林卫必定会把自己接到他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住。
每天山珍海味地伺候着，比亲儿子还要孝顺一百倍！
自己只需要每天喝喝茶，听听收音机，偶尔指点一下江山，享受着那份至高无上的尊荣。
等到了自己百年之后……
易中海的想象力，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他看到了一场无比盛大、无比风光的葬礼。
整个轧钢厂的领导都来了，街道办的主任也来了，甚至……甚至市里都会派人来！
他们不是来送他易中海的，他们是来看在林卫的面子！
而林卫，身穿孝服，亲自为自己扶棺，哭得撕心裂肺，向所有人诉说着恩师的伟大……
想到这里，易中海再也控制不住。
他躺在床上，身体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微微颤抖，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无声地笑了出来。
他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编织的“养老白日梦”里。
他浑然不知，那个被他视为未来最大倚仗的“接班人”，此刻正将他视作一个即将成熟的果实，一个随时可以收割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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