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四合院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浸染得晦暗不明。
林卫的话音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当着全院人的面,一寸寸扎进了易中海的骨头里。
窒息感。
强烈的窒息感攫住了他的喉咙。周遭邻居们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往日的敬畏,而是一种混杂着审视、怀疑与幸灾乐祸的异样光芒。那些目光化作了实质性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老脸上,火烧火燎。
他再也撑不住了。
那副端了几十年的“一大爷”的架子,在今晚,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轻而易举地撕了个粉碎,扔在地上,还狠狠踩了几脚。
“散会!散会!”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破音的嘶吼。
他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他拨开身前的人群,身体的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感到一阵屈辱的战栗。他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狼狈不堪地逃回了自家门前。
“砰!”
沉重的关门声,是这场闹剧的休止符,也是他权威彻底崩塌的丧钟。
一场他精心策划,本想用来打压林卫、重塑威信的全院大会,最终演变成了他自己的批斗会。
这成了他人生履历上,又一个无法抹去的巨大污点。
会议的草草收场,并未让院子里的喧嚣停歇,反而点燃了另一场无声的火焰。
人群并未立刻散去,而是自动分化成三三两两的小团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今晚发生的一切,颠覆了他们对院里权力格局的认知。言语之间,对易中海那套挂在嘴边的“公道”与“规矩”,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角落里,许大茂的兴奋几乎要从毛孔里溢出来。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舒坦”!
跟对人了!
今晚这一仗,他虽然只是个摇旗呐喊的,但跟着林卫,实打实地出了一口积攒多年的恶气。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像只闻到腥味的猫,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林卫跟前,一张脸上挤满了谄媚的笑意,眉毛和眼睛都在跳舞。
“林卫哥,牛!”
“实在是太牛了!”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崇拜:“您是没瞅见易中海那张老脸,刚才那颜色,啧啧,跟刚从酱缸里捞出来的紫茄子似的,都快能拧出黑水了!”
林卫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得意,仿佛刚才那个舌战群儒、将一大爷逼入绝境的人不是他。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许大茂的肩膀。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他口中状似无意地飘了出来。
“哎,说到底,一大爷也挺不容易的。”
许大茂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没跟上林卫的思路。
只听林卫继续用一种饱含“同情”的语调感慨道:
“你想想,他这辈子没儿没女,孤零零的,只能把一腔没处使的热情,都扑在咱们院里,扑在别人身上了。”
“尤其是对傻柱。”
林卫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每一个字都敲得恰到好处。
“那真是没得说,比对亲儿子都亲。傻柱一有事,他第一个站出来撑腰;傻柱家里缺吃的了,他宁可自己家勒紧裤腰带,也得把白面馒头给傻柱送过去。这份‘恩情’啊,真是感天动地。”
最后“恩情”两个字,他刻意拖长了尾音,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许大茂是何等精明的人?
他那颗七窍玲珑心,在官场上或许不够用,但在这四合院里琢磨人情世故,却是顶尖的。
林卫这弦外之音,如同一个火星,瞬间点燃了他脑子里早就堆好的那堆干柴!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飞速转动了几圈,一道精光从眼底一闪而过。
他全明白了!
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对啊!
易中海这个老绝户,凭什么对傻柱那个夯货那么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图什么?
不就是图傻柱脑子一根筋,好拿捏,好控制!不就是想把傻柱培养成自己忠心耿耿的走狗,以后好给他养老送终,端屎端尿吗!
这……这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的惊天大八卦!
这个发现让许大茂浑身一个激灵,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我懂了!林卫哥,我全懂了!”
许大茂压抑着嗓音,脸上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猥琐笑容。
“您放心,这事儿……我知道该怎么说了!”
当天晚上,许大茂就化身为了“八卦先锋”,在四合院里开始了不知疲倦的“巡回演讲”。
他端着个搪瓷缸子,在院子里四处溜达。
见着东院洗衣服的大婶,他凑过去。
“哎,张大婶,您说,咱们院里,是不是一大爷对傻柱最好?”
见着西院下棋的大爷,他蹲在边上。
“李大爷,我跟您说个事儿,您可别外传啊。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他把林卫那番话,添上了无数活色生香的细节,用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口吻,散播了出去。
“你们以为一大爷是活雷锋啊?他那是放长线钓大鱼!把傻柱当成他未来的‘养老保险’在养着呢!”
“图啥?图的就是以后自己动不了了,傻柱能给他端屎端尿,死了能给他披麻戴孝!”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又保证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充满了神秘感和煽动性。
“你们再想想,为什么一大爷总是明里暗里地拱火,让傻柱去跟林卫斗?不就是怕傻柱跟林卫走近了,脑子变灵光了,不好控制了吗?他这是要让傻柱跟院里有本事的人都结下死仇,以后除了死心塌地地给他当孝子贤孙,再没别的出路!”
这个流言,编排得有鼻子有眼,每一个论点都精准地踩在了易中海平日行事风格的印记上。
院里的人本就对易中海心生疑窦,此刻一听许大茂这番“内部消息”,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一个个都认定这就是真相,八九不离十。
流言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也飞进了傻柱的耳朵里。
彼时,他正一个人坐在自己屋里喝着闷酒,心里还为白天被林卫点拨得哑口无言而烦躁。
邻居添油加醋的议论声,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把傻柱当枪使呢……”
“……图他养老送终呢……”
“……可怜见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天灵盖上。
他端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想起白天林卫对他的那些点拨,再结合许大茂散播的这些诛心之言,一幕幕往事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一大爷递过来的半碗肉。
一大爷语重心长的教诲。
一大爷在他跟别人起冲突时,永远“公正”地站在他这边……
过去,他觉得那是沉甸甸的恩情,是父爱般的关怀。
可现在,这份“好”,却第一次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令人作呕的抵触。
难道……
难道一大爷对我所有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都是算计?
都是为了让我给他养老?
他越想,头皮越是发麻,心也跟着一寸寸地往下沉。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像一直都活在一张别人精心编织的、密不透风的网里。
而他,就是那只被蒙在鼓里的,待宰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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