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色如泼墨,唯有几颗残星在天幕边缘挣扎。
王铁柱黝黑的脸庞在驾驶室内忽明忽暗,他熟练地驾驭着那辆经过周向东亲手改装的维修车,引擎发出的低吼被刻意压制,如同一头潜行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滑出西山厂区的大门。
车斗上,一块厚重的油布被绳索紧紧捆扎,仿佛底下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然而只有王铁柱自己知道,那油布之下,空空如也。
他的脑海里,回响着昨夜周向东不带一丝波澜的嘱咐:“老规矩,走那条废弃的老路,开到五里坡就停下,熄火,抽根烟,等足半小时再回来。”
几乎在维修车消失在山路拐角的同一瞬间,厂区另一侧的羊肠小道上,两个身影借着微弱的星光,鬼魅般地行进。
赵大柱和李二锤一人牵着一匹精壮的骡子,骡背上驮着几个用油纸和泥巴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陶罐。
罐子里,才是这次行动的真正核心——几套崭新的钢锭模具,以及磨得极细的上等炭粉。
这条直通桦林沟的野路,崎岖难行,却是他们今夜真正的征途。
厂区最高的一栋三层小楼屋顶,周向东举着一架老式军用望远镜,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视野中,王铁柱的维修车刚驶上主路不久,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三轮摩托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不远不近地吊了上去。
周向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来了。”他轻声自语,放下望远镜,眼神深邃如渊。
时至中午,阳光穿透百叶窗,在马占奎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靠在宽大的椅子里,听着手下的汇报。
“头儿,那辆车确实出去了,但就在五里坡停了半个多钟头,司机下来抽了根烟,然后就直接开回厂里了,根本没往山里去。”手下满脸困惑,“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他就是出来溜达一圈?”
“溜达?”马占奎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嗡嗡作响,“停车,那是在给咱们放信号!是在告诉咱们他出来了!这小子,比泥鳅还滑!他肯定还有另一拨人,走了没人知道的野路子!”
他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精光,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马上给我调民兵巡山队,就说清剿野狼,重点给我查桦林沟和老鹰嘴那一片!那几条路,除了几十年前的老矿工,根本没人走,他们要想藏东西,肯定在那!”
而此刻,马占奎口中的“野路子”小队,早已在老猎人金爷的带领下,抵达了那处被藤蔓和山石掩盖的废弃矿洞。
洞内阴冷潮湿,但赵大柱和李二锤却干得热火朝天,一座崭新的简易新风箱炉已经初具雏形。
“大柱哥,”李二锤一边用石头垒着炉壁,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东子哥真就那么神?他咋知道马占奎那王八蛋会派人跟梢?”
赵大柱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股子与有荣焉的豪气:“东子早就说了,马占奎那种人,心眼比针尖还小,自己过不好,也见不得别人碗里多一口热饭。咱们厂子刚有点起色,他不派人来盯着,那才叫怪事!”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西山厂区染成一片金红。
锻工棚内,周向东正专注地调试着一台刚刚组装好的简易冲压机,这是他用系统兑换的图纸和厂里废料攒出来的宝贝。
“东子!”韩秀兰踩着晚霞的影子,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王铁柱带回来的消息,民兵队今天中午就在桦林沟设了卡,连一辆拉柴火的老牛车都翻了个底朝天!”
“嗯。”周向东头也不抬,手里的扳手拧紧了最后一颗螺丝,才缓缓站起身,平静地说道:“正中下怀。”
他的意念微动,眼前的虚空中,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界面悄然展开。
【物资兑换模块】中,今日的额度已经被他用得一干二净,换来了一批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报废发电机转子钢,这些高品质的特种钢材,将是下一轮炼钢时提升品质的关键补料。
他关掉界面,对韩秀兰低声吩咐:“从明天开始,‘空车诱敌’的戏码,每周上演一次,时间不定。真正需要进山送物资,就专挑下雨或者下雪天,那时候山路更难走,也更不容易留下痕迹。另外,你转告老金头,让他有空在桦林沟那条路上,故意留下几堆烧了一半的假炭灰,再扔个破矿灯之类的东西。”
韩秀兰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周向东的意图,不禁莞尔一笑:“我懂了,让他查,越查越觉得咱们的窝就在那里,他的人手就会被死死牵制在那个方向。”
周向东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窗外。
锻工棚的大铁锤轰然落下,砸在烧红的钢坯上,霎时间火星四溅,那飞舞的火花,就如同他在这深沉的暗夜之中,悄然布下的一颗颗复仇的星火,终将汇聚成燎原之势。
时间在锻锤与炉火的交替中悄然流逝,转眼便入了冬。
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一夜之间,便将整个西山厂区乃至远处的群山,都裹上了一层素白。
就在这万物俱寂的雪后清晨,一封来自京城的加急电报,跨越千山万水,被送到了厂区的传达室,收件人,是周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