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猛地睁眼,喉间还残留着刀锋冰冷。
映入眼帘的,却是苏府熟悉的雕花窗棂——
铜镜里,少女十四岁,雪肤红唇,眼尾尚未染血。
她低头,掌心一枚半旧玉珏,正是当年她救下那“小瞎子”时,他赠她的信物。
玉珏冰凉,却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
“谢无咎,欠你一命。”
苏瓷指尖骤紧,眼底血色翻涌。
“原来如此……”
她轻声笑,声音却冷得像雪夜刀锋。
“谢无咎,这一世,轮到我骗你了。”
她起身,推开房门,唤来贴身暗卫:
“三日后,大雪封山。”
“把那个眼覆白绫的少年,给我带来——记住,要活的。”
“我要亲手剜了他的眼,让他真正的变成一个瞎子,再让他亲眼看着,苏家如何踩着他的骨血,登临天下。”
窗外,第一片雪悄然落下。
重生开局,血债未起。
这一次,她要先一步,做那个执刀的人。
雪未落,风未起。
铜镜里仍是十四岁的脸,可她眼底却翻着尸山血海。
——前世今日,父亲奉旨入宫辩罪,被当场杖毙;母亲于午门长跪,血尽而亡;苏府三百七十一口,一夜灭门。
烛火摇曳,苏瓷的影子在镜中晃动。
她轻抚着锁骨处的火焰胎记,那抹猩红在雪白肌肤上肆意蔓延,像极了前世谢无咎用薄唇咬开时的狠辣。
镜中的倒影突然扭曲,她缓缓摘下凤冠,让霞帔滑落在地,嫁衣上的血污在脂粉掩映下愈发妖冶。
“鹤顶红入口封喉,蚀心蛊噬骨穿心。“她呢喃着,指尖沾起一点血契残渣,往昔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那夜喜堂,红烛将谢无咎眉骨旧疤照得发亮。他碾碎她掌心毒药,薄唇贴着耳廓低语:“留着,比死了有用。”血契订下三月之约,她却在北疆雪夜被他亲手将刀刺入心口,嫁衣染血如花。
“三月已过,苏家翻案——何时昭告天下?“她记得那日雪帐外风雪漫天,谢无咎掌心覆上她小腹,语调温柔:“我怎么舍得让自己的骨血,带着苏家的孽债出生?“腹中剧痛如刀绞,而帐外赤焰蛊母在半空炸裂成血雾。
苏瓷闭上眼,镜中倒影渐渐清晰。她扯开前襟,露出锁骨处火焰胎记,指尖划过那道齿痕,忽然扬起冷笑:“谢无咎,你算漏了一桩。“
没有想到我又重生了。
她一把攥住妆台上的剪刀,指节青白:这一世,谁都别想动她家人!
第一步,要快、准、狠。
“春妍!”她厉声唤贴身婢。
小丫鬟掀帘进来,被她眼里的血色吓得一抖:“小姐?”
苏瓷嗓音冷极:“即刻请老爷、夫人到暖阁,说我有要事相商,迟一步,领家法!”
春妍被她语气吓得转身狂奔。
苏瓷随即从枕下摸出那枚“谢无咎”所赠的半旧玉珏,啪地摔碎——
上一世,正是此物暴露她曾与“逆贼”有恩,被御史台借题发挥。
碎玉进香炉,火舌一卷,干干净净。
她又翻出父亲暗屉里的北疆军饷账簿——前世被抄出的“铁证”。
指甲一划,最致命的三页撕下,凑烛火点燃。
苏瓷站在铜镜前,红嫁衣映出她冷峻的面容。
镜中倒影里,前世的悲剧,正是因为苏家特殊的修仙血脉。
“皇室和谢无咎要娶我,不是为了苏家的军权。”
“而是苏家每代都会出现一个能突破人道桎梏的修仙者,而我,就是被选中的人。”
前世父亲临死前,话语却重如山岳:“瓷儿,我们苏家代代以忠君报国为名,却落得这般下场。若你有幸活下来,一定要洗清苏家的冤屈。我们苏家的荣耀,不能毁在这一代手里。”
母亲生前反复告诫,万不可轻易示人以血脉之秘,更不可轻信于外人。
奈何上一世,我深陷对谢无咎的信赖,竟从未探究过自身血脉特异之真章,亦未识得其真正效能。加之家族长辈们撒手人寰过早,临终前也未及传承血脉之力的奥妙,便匆匆离世。
正因这份盲目信任与对自身力量的懵懂无知,最终落得被谢无咎亲手毙命的下场。
这一世,我定要早早觉醒血脉之力,方能领悟父亲当年的良苦用心,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我定当运用这股力量,守护苏氏满门,洗清家族的冤屈,不再任由他人宰割。
梳篦坠地时撞出清脆声响,“上一世,我为保全百姓隐忍多年,却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屠戮。这一世,我宁可沦为疯子,也绝不让苏家的血白流。”
她转身走向暗道:“传令北疆,即日起,苏家逐步脱离朝廷控制。如果有谁不听话,就逐出苏家,必让他们尝尝苏家的厉害。”
门外传来丫鬟的轻声通报:“小姐,老爷来了。”
灰烬还未冷,父亲苏缙已大步而入,身后跟着一脸忧色的母亲沈氏。
“阿瓷,你怎么了,突然让丫鬟请我们过来?”苏缙仍中气十足,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苏瓷眼眶瞬间血红。
——上一回,她抱着父亲被杖烂的尸身,哭到失音;母亲披麻戴孝,在雪地里跪得双膝见骨。
如今,他们完好无损,眉目如旧。
“爹!娘!”她扑通跪下,抱住二人膝头,泪如雨下,却一字一句如刀:
“今日未时,御史台会参您私吞军饷;酉时,锦衣卫抄家;子时,我们满门问斩。”
苏缙骇然:“你如何得知?”
苏瓷抬眼,杀机翻涌:“来不及解释。想活,现在就听我的——”
她语速极快:
“一、爹立刻进宫,把北疆军饷账簿原本呈交圣上,主动请三司会审,抢先自证清白!
二、娘即刻收拾细软,带祖母、幼弟去京郊静安寺‘进香’,寺中密道直通运河,若风声不对,连夜南下!本来也想让兄长跟随祖母一起,但奈何不了,有人见过几位兄长,没有办法。
三、所有有关的信物、书信,半柱香内烧光,不许留一个字!”
沈氏惊得捂住心口:“阿瓷,你怎知……”
苏瓷指甲掐进掌心,逼自己冷静:“女儿昨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我们全死了。本来外人对我苏家秘密,都很好奇,这件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上本就对我苏家有所忌惮,女儿也迟迟不愿意入宫为妃”
苏缙毕竟戎马半生,见她神情决绝无半分稚气,当机立断:“好!我即刻进宫!”
沈氏也咬牙:“春妍,叫家兵备马!静安寺!”
苏瓷起身,从妆奁暗格摸出一枚赤金令牌塞进父亲手里:
“进宫后,直接去乾西厂找镇抚使陆珣,出示此令,他会护您过堂——他欠我一条命。”
——前世,陆珣因她一句求情,被谢无咎削职流放;今生,她要他先还债。
苏缙深深看了女儿一眼,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却什么也没问,翻身上马。
沈氏抱住苏瓷,颤声道:“阿瓷,你不同我们一起走?”
苏瓷替她理好鬓边乱发,声音极轻,却如淬火:
“娘,我要留在京城,如果我走了,其实他人必定会起疑心,我和爹和兄长留在家中,你带着祖母他们先走。您放心,三日后,我去接你们回家。”
马蹄声远。
苏瓷回身,抽出墙上父亲的长剑,剑光如雪。
她轻声道:
“谢无咎,这一世,我救谁都不救你。”
“苏家三百七十一口,一个都不会少。”
窗外,第一片雪落下——
比前世,整整早了一日。
她提剑出门,背影没入风雪,像一柄刚出鞘的刀。
雪未停。
辰时,皇宫传出第一道旨意——
“苏缙忠勤可嘉,账簿清白,即刻官复原职,仍领北疆粮道,赐金百两。”
消息像雪片飞遍京城,百姓皆道苏家死里逃生。
可苏瓷立在廊下,指节却捏得青白:
“账簿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杀招,在后头。”
——上一世,御史台翻不出军饷实证,便诬陷父亲“私通北狄”,证据正是半月后北疆送来的“密信”。
如今她提前烧掉旧物,却也知道,幕后那只手一定还有后手。
更糟的是,蝴蝶翅膀已扇动——
她救父的每一步,都比前世提前;
而谢无咎,也提前出现在了苏府门外。
雪幕里,少年一袭墨狐裘,眼覆白绫,手执竹杖,与前世狼群血泊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不同的是前世不是瞎子,今世怎么是瞎子了?
只是这一次,他站在石阶下,微微侧头。
“苏姑娘。”
他嗓音温温淡淡,“在下迷路,借问一句——此去皇宫,可还来得及?”
苏瓷心脏猛地一撞:
——前世,他今日该被困在城外破庙,大雪封山,三日之后才被她捡回去。
如今却提前出现在京中,唯一的解释:
他也重生了或者谁在她之前把他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