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善踏出山门,鞋底碾过门前最后一块青石板,随即踩进了荒原的沙砾里。脚下的触感从冰凉平整变成硌人的粗糙,他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松快了些,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
他回头望了眼那座隐在山林间的寺庙,飞檐上的铜铃还在风里轻轻摇晃,只是那声音再也传不到他耳边了。“总算能喘口气。”他扯了扯袈裟的领口,把遮住半张脸的衣襟往下拉了拉,露出下巴上刚冒出的青色胡茬——这具身体的原主本就不是什么讲究的僧人,倒省了他刻意伪装的功夫。
沿着荒原上被踩出的小径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头渐渐爬到头顶,晒得人头皮发紧。渡善找了块背阴的巨石坐下,从怀里摸出个干硬的窝头——这是他临走时顺手从伙房揣的,此刻咬在嘴里,渣子掉得满衣襟都是。
正嚼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杂乱的吆喝。渡善眯起眼,看见一队骑士正追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往这边跑,那些骑士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腰间挂着弯刀,马背上还驮着鼓鼓囊囊的麻袋,一看就不是善茬。
“站住!把东西交出来!”领头的骑士扬着马鞭,一鞭子抽在一个跑在最后的老者背上,打得老人一个趔趄,怀里抱着的布包滚落在地,露出里面半袋糙米。
骑士们哄笑起来,有人翻身下马,抬脚就往那袋糙米上踩,“老东西,敢偷我们黑风寨的粮食,活腻歪了?”
渡善捏着窝头的手紧了紧。他本不想管闲事,可那老人趴在地上护着米袋的样子,让他想起了现代小区里捡废品的老头,心里莫名堵得慌。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腰间的弯刀闪着寒光,一看就是手上沾过血的主儿——正好,试试那六道轮回杖法的底子。
他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袈裟上的尘土,朝着那边走过去。黑色劲装的骑士们很快发现了他,领头的那人勒住马,上下打量着他:“哪来的和尚?滚开,别挡道!”
渡善没说话,只是把右手从袖袍里抽了出来。漆黑的杀生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杖头的兽首雕刻像是活了过来,正幽幽地盯着那些骑士。
“和尚?”领头的骑士嗤笑一声,“穿着僧袍,手里却拿这种邪门玩意儿,怕不是个假和尚?”他调转马头,手里的马鞭指着渡善,“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爷爷连你这身皮一起扒了!”
渡善依旧没说话,只是左脚往前踏了半步,右手的杀生杖微微下沉,摆出个他从藏经阁壁画上看来的姿势。这姿势他只记得个大概,却不知为何,摆出来时,体内那股练了杀生心法后总在乱窜的气劲,竟顺着手臂往杖身里流去。
“找死!”领头的骑士怒了,挥鞭就朝渡善脸上抽来。鞭子带着破空声,眼看就要抽到他面门,渡善却忽然侧身,手腕一翻,杀生杖精准地缠上了鞭梢,随即猛地往回一带。
骑士只觉一股巨力从鞭梢传来,整个人差点被拽下马,他惊呼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马鞭瞬间被杀生杖卷住。渡善手腕再转,杖身带着鞭子绕了个圈,“啪”的一声抽在那匹黑马的屁股上。
黑马吃痛,猛地人立起来,将骑士狠狠甩在地上。其余骑士见状,纷纷拔刀冲了过来。渡善不退反进,杀生杖在他手里抡开,杖身带着风声,砸在第一个冲上来的骑士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人抱着腿惨叫起来。
他没学过章法,全凭一股狠劲和体内那股越来越顺的气劲挥舞着杖身。有时是横扫,有时是直戳,偶尔想起玄海说的“拈花指点穴”,便屈指往人身上戳去,虽准头差了些,却也总能戳得对方嗷嗷叫。
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已经躺了七八个哼哼唧唧的骑士。渡善喘着气,拄着杀生杖站在那里,杖头还在滴着血——刚才有个骑士拔刀砍他,被他一杖砸中手腕,弯刀脱手时划开了对方的胳膊。
他低头看了看杖头上的血迹,又看了看自己微微发颤的手,眼底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掠过一丝兴奋。这感觉很奇妙,像是压抑了许久的东西终于找到了出口,比在藏经阁里对着墙壁打坐舒坦多了。
那几个被追的人早就吓得躲在石头后面,此刻见骑士们都被打倒,才敢探出头来。刚才被打的老者颤巍巍地走过来,对着渡善就要下跪,“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渡善连忙扶住他,“不必如此。”他指了指地上哀嚎的骑士,“这些人……你们认识?”
老者叹了口气,“是黑风寨的匪徒,这一带的村镇都被他们祸害惨了,抢粮食,掠钱财,上个月还烧了西边的李家庄……”
渡善摸了摸下巴,黑风寨?听起来像是个窝点。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峦,那里隐约有黑烟升起,想来就是那寨子的方向。
“他们抢了你们多少东西?”他问。
老者指了指骑士们马背上的麻袋,“那里面都是从附近村子抢的,还有……还有张屠户家的闺女,也被他们掳走了……”
渡善的目光落在那些麻袋上,又看了看地上的骑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魔珠。他本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练几天功,可现在看来,这江湖路,怕是没法清静了。
也好。他握紧了杀生杖,杖身的寒意透过掌心传来,与体内的气劲交织在一起。
“黑风寨是吧?”他低声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老者说,“正好,老衲也该找个地方,好好练练那什么六道轮回杖法了。”
阳光依旧炽烈,把他的影子投在荒原上,比在山门外时更长了些,一路朝着远处的山峦延伸过去。前路或许有更多的匪徒,或许有寺庙里的追兵,或许还有他看不懂的人心险恶,但渡善觉得,握着杀生杖的手,比任何时候都要稳。
他朝着老者摆了摆手,转身朝着黑风寨的方向走去。袈裟的下摆扫过沙砾,留下一串浅浅的痕迹,很快又被风吹散,仿佛从未有人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