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月黑风高。
“福运来”布庄的后巷，一片漆黑。
一道窈窕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着墙角阴影滑过。柳心莲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的脚步轻盈到极致，落地无声，就连最警觉的野猫也无法察觉。
作为蛇仙，她对震动和气息的感知远超常人。她能“听”到布庄内只有一个伙计在打更的脚步声，能“闻”到空气中属于赵四海那油腻而烦躁的气息，正从二楼的卧房里传来。
她身形一晃，如同一条无骨的灵蛇，悄无声息地攀上墙壁，从二楼一扇虚掩的窗户缝隙中滑了进去。
房间里，赵四海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妈的，那个狐狸精县令，还真敢揪着不放！不就是个兔子精吗？打死又怎么样！”他低声咒骂着，脸上满是戾气。
柳心莲藏身于房梁的阴影中，收敛全身气息，静静地观察着。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吱吱”声从墙角传来。
赵四海立刻停止了咒骂，警惕地走到墙边，熟练地挪开一个衣柜，露出后面一个不起眼的狗洞。
一只毛色油亮的硕大老鼠，从洞里钻了出来，它人立而起，一双绿豆小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赵老板，这么晚了，火气还这么大？”老鼠口吐人言，声音尖细刺耳。
是灰仙！
柳心莲心中一凛。她立刻认出，这并非普通的鼠妖，而是同属“五大仙家”之一的灰仙一脉。灰仙一族，向来以狡诈、贪婪、擅长敛财和打探消息而闻名。
“原来是你，灰三爷。”赵四海看到这只老鼠，脸上的戾气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贪婪与忌惮的复杂表情，“你来干什么？风声这么紧，被发现了怎么办？”
“呵呵，富贵险中求嘛。”被称作“灰三爷”的鼠妖抖了抖胡须，“我来是告诉你，你要的那批‘货’，已经到城西破庙了。你准备好钱，我们明晚交接。”
“货？”赵四海眼睛一亮，“是上次那种能让人上瘾的‘迷神香’？”
“不止。”灰三爷得意地搓了搓前爪，“还有一批新货，是从万妖岭那边一个覆灭的小族里搜刮来的‘血元丹’。人吃了，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妖吃了，能增长修为。这可是硬通货！”
赵四海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柳心莲在房梁上听得心头剧震！
这个赵四海，表面上打着为父报仇、仇视妖族的旗号，博取百姓同情，背地里，竟然和妖族勾结，走私这种害人的违禁品！甚至还贩卖妖族的丹药！
他根本不是仇妖，他只是仇视那些不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弱小的妖！
“好！好！”赵四海连连点头，“价钱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灰三爷尖笑道，“不过，赵老板，你最近动静不小啊。为了一个兔妖，把新来的城主都给惊动了。听说那位，可是个狠角色。”
“哼，怕什么！”赵四海不屑地说道，“我把仇视妖族的声势造得越大，就越没人会怀疑我跟你们有来往。这叫灯下黑！至于那个新城主……他再狠，还能为了一个妖，把我们半个城的百姓都给抓了不成？法不责众嘛！”
“嘿嘿，还是赵老板你高明。”
一人一妖又商议了几句交接的细节，那灰三爷便再次钻入洞中，消失不见。
赵四海将衣柜挪回原位，脸上带着阴狠而得意的笑容，吹熄了灯。
确认他睡下后，柳心莲才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飘下，原路返回。
巷口，黄天祥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看到柳心莲的身影，他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那孙子是不是在里面睡大觉？要不俺现在进去，把他手脚打断，看他还怎么嚣张！”
“别冲动。”柳心莲拦住了他，清冷的脸上此刻满是严肃，“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回去，立刻向老板汇报。”
归心客栈的灯火，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当柳心莲和黄天祥推门而入时，王野和胡青青正围坐在桌前，就着一盏油灯研究着地图。
“老板！”黄天祥一进门就嚷嚷开了，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嘘。”胡青青抬起一根白皙的手指，放在唇边，妩媚的狐狸眼嗔了他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黄天祥脖子一缩，立刻闭上了嘴，但那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柳心莲则没有多余的废话，走到桌前，将她在“福运来”布庄房梁之上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她的声音清冷平稳，但在讲述“迷神香”和“血元丹”时，语气中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迷神香……血元丹……”胡青青听完，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前者是能让人产生幻觉、沉沦上瘾的毒物；后者听起来像是滋补之物，但若是用邪法炼制，多半是以牺牲其他生灵的精血元气为代价。这个赵四海，真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她看向王野，凝重地说道：“大人，此人借着‘为父报仇’的名义，煽动人族对妖族的仇恨，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和领头人。
实际上，却背地里和妖族败类勾结，贩卖害人的脏物敛财。他根本不是恨妖，他只是恨那些不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弱小妖族！他欺压小草，就是为了做戏给全城人看！”
“俺这就去拧下他的狗头！”黄天祥再也忍不住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坐下。”王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黄天祥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悻悻地坐回长凳上，但依旧气鼓鼓地喘着粗气。
王野的目光从黄天祥身上移开，落在了柳心莲身上，眼中带着一丝赞许：“心莲，这次你做得很好，立了头功。”
柳心莲微微一怔。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完成任务，却不习惯被人如此直白地夸奖。王野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丝毫杂质，这让她那颗常年冰封的心湖，竟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帘，但那握着剑柄的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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