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祥已经带着人，追杀出数里之外，黑山部的旗帜被一面面砍倒，残兵败将跪地投降者，不计其数。
他知道，这场仗，他们胜了。
以一种最不可思议、最惨烈、也最辉煌的方式，胜了。
“传……传我命令……”王野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如同蚊蚋，“鸣金……收兵……”
“穷寇莫追……打扫战场，收拢降卒，紧闭城门……”
“白素素……立刻……救治伤员……”
“铁心……清点……战损……”
他每说一句话，气息就微弱一分。在下达完最后一道命令后，王野的眼皮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合上，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但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却是清晰的。
安图府，守住了。
……
这一夜，安图府无眠。
当战鼓停歇，喊杀声远去，胜利的消息传遍全城时，没有爆发出想象中的欢呼。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压抑的哭泣声。
城门内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活下来的人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默默地打扫着战场，将战友的尸体，一具具抬回城内。
这一战，安图府守军伤亡超过三成，其中一半是永远倒下的。王野亲手训练的三百妖族精锐，也战死了近百人。
这是一个无比惨痛的数字。
但他们，以不到两千的兵力，正面击溃了黑山君与绿袍老祖近万人的联军！
这是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不可思议的奇迹！
城主府内，灯火通明。
白素素和城中所有的大夫，都在紧张地忙碌着。伤员被一排排地安置在院子里，呻吟声此起彼伏。
而最里间的卧房内，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王野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的右臂已经被白素素用最好的接骨灵药重新固定，但那只是外伤。更麻烦的，是他受损的五脏六腑，以及几乎被那一掌震散的妖力。
白素素为他施完针，擦了擦额头的汗，对一旁焦急等待的柳心莲和黄天祥等人摇了摇头。
“外伤不致命，但内腑震荡太过严重，妖力也消耗到了枯竭的边缘。最重要的是……心力交瘁。”白素素轻声道，“城主是以一股意志在支撑着，如今这股气卸了，身体的亏空就全暴露了出来。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黄天祥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听到这话，双眼通红，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的柱子上。
柳心莲则是走到床边，看着王野那张毫无生气的脸，默默地拧干了毛巾，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没有人去责怪王野的疯狂。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他的疯狂，今夜的安图府，早已化作一片死地。
他用自己的命，为所有人，博来了一个明天。
而此刻，在距离安图府百里之外的密林中。
绿袍老祖的蛇轿，停在一片空地上。
他的面前，正是被绿色蛛网捆得严严实实的黑山君。
此刻的黑山君，已经停止了哀嚎，他的双目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一片灰白，身上的岩石铠甲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诡异的绿色咒文。
“桀桀桀……多好的材料啊……”绿袍老祖贪婪地看着黑山君，就像在欣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用黑风大王儿子的身体，炼制成最强的尸蛊。等我带着你，重新出现在你父亲面前时，不知道他会是何等的表情？”
绿袍老祖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还有那个叫王野的人类……能把一头蠢熊逼到绝境，还能看穿老祖我的心思，用一道空城计吓退我……这样的人物，若是不死，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他幽绿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机。
“不过，不急……猫捉老鼠的游戏，要慢慢玩，才有意思。就让你再多活几天吧……”
说罢，他不再理会身后的安图府，带着他的战利品，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一场大战落幕，但新的、更阴险的漩涡，已经开始缓缓转动。
血腥味，终于从安图府的空气中淡去了。
距离那场惨烈的大胜，已经过去了三天。
城外的焦土被翻了一遍，坑洼被填平，尸骸被尽数收敛火化。那扇破败的南城门，已经被巨大的木板和岩石暂时封死，城墙上下的血迹也被冲刷干净。
一切，似乎都在恢复平静。
但这平静之下，却涌动着沉重与茫然。
城主府的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黄天祥，这位如今安图府事实上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正满眼血丝地盯着桌上的沙盘。他的玄晶拳套放在一旁，上面还残留着无法擦净的暗红色痕迹。
“伤亡统计出来了。”
白素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她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放在桌上，“此役，我安图府守军，战死六百一十二人，重伤三百余人，轻伤者不计。其中，城主亲卫队，三百妖族精锐，战死九十七人，几乎人人带伤。”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黄天祥的心上。
这才多少天？王野带着他们来到这里，从无到有，拉起了这支队伍。每一个战死的士兵，都是活生生的兄弟。
黄天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赤红的眼眸中多了一份决然：“他们的抚恤，必须按老板定下的最高标准，三倍发放！不能让死去的兄弟寒心！”
“已经在办了。”白素素点了点头，随即指向沙盘的另一侧，“更麻烦的，是他们。”
在沙盘上，代表着城外临时战俘营的区域，被插上了一面黑色的旗帜。
“黑山部联军，此战被我军击溃，当场格杀三千余，剩下的……全部投降了。”黄天祥的声音低沉，“总计，五千三百二十一名降卒。现在全被关在城外，由铁心带人看着。”
五千多名降卒！
这个数字，是安图府现存兵力的三倍还多！
这已经不是战利品，而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每天消耗的粮食是天文数字，更重要的是，一旦他们发生暴动，刚刚经历过血战、元气大伤的安图府根本无力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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