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拾拾进宫那日,袖口压着青瓷罐,面上带笑,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不要把这茶倒进太后的香炉里点个“安神熏”。
东宫侍卫半道拦了她,领头的拱手:“太子有令,请姜小姐移步铜雀台偏殿。”
她挑眉:“我约的是太后,不是他。”
“太子说,您会去的。”
她冷笑一声,跟着走。反正茶在袖子里,去哪儿都一样。
偏殿门关着,里头没点灯,只有一盏铜雀灯模型摆在案上,烛火跳得不高不低。她推门进去,门后贴着张纸条:
“灯灭那夜,我在先帝寝宫外。”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三息,伸手把灯模型拎起来转了半圈。底座一圈刻痕,像是排水渠的走向图,又像什么机关的排布。她用指甲顺着纹路划了一圈,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结构,跟她奶茶铺记账用的“暗码格”一模一样。
她当即掏出随身小本子,照着刻痕画下坐标,再套上她自创的“成本核算密码表”一换算,图显出轮廓:一条主道分三十六支,直通宫中几处要地,末端标着“气引穴”。
她眯眼。
这不是排水图,是气道图。
毒气通道。
她把模型放回原位,顺手把纸条撕了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墨迹带苦,是宫里特供的松烟墨,不是伪造。
正要走,门吱呀一声开了。
萧景珩站在门口,玄色袍角沾着露水,手里拎着半块旧令牌,和上回在药铺她“掉”的那块一模一样。
“你早知道灯有问题。”他开门见山。
“你也早知道我在查。”她反问,“那你还留纸条?不怕我拿去告发?”
“告发谁?”他走进来,顺手关门,“太后?还是你嘴里的‘养生茶’?”
她没接话,只看着他把令牌放在灯模型旁。两块拼一起,正好是完整的裴家小印。
“先帝死前说,‘灯灭人亡,轮回不止’。”他声音压低,“那夜,灯灭了三次,他断气三次。太医每救回一次,他就睁眼说一遍这句话。”
姜拾拾心头一震。
她知道灯有毒,但不知道它能操控生死节奏。
“你既然在外头听着,怎么不冲进去?”
“门禁换了暗令,守卫不是东宫的人。”他抬眼,“我被迷香放倒,醒来时先帝已入殓。”
她冷笑:“所以你现在找我,是想联手查案?还是怕我查得太快,把你那点底也掀了?”
“你母亲的《百毒谱》,你已经找到了。”他忽然说。
她指尖一紧,面上不动:“梦里看的。我‘重生’之人,难道不能梦见点前尘往事?”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扯了下嘴角:“你嘴硬的样子,和在拾味坊蹲柜台时一模一样。”
“那会儿你不是嫌我‘不守妇道’,连茶都不肯喝一口?”
“现在你卖的不是茶。”他逼近一步,“是命。”
她后退半步,撞上案几。灯模型晃了晃,烛火映在她眼里,一跳一跳。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他声音沉下去,“谁在操控灯阵,谁在换芯,谁在用姜家女的血做引。”
她盯着他:“那你得先回答我——你喝过‘养生茶’吗?”
他没说话。
但她看懂了。
“好啊。”她笑了,“你一边中毒一边查案,一边防太后一边防我,演得挺累吧?”
“我没防你。”他伸手,从她袖口抽出一角账册——是她从太医署顺出来的夜光粉申领单,“你查的这些,早就该被烧了。我能让你拿到,就不是敌人。”
她抽回账册,冷笑:“说不定你是想借我手,把水搅浑?”
“你可以不信。”他转身走向门边,“但下个月十五,灯还会灭。到时候,死的不会只是姜家女。”
门开又关,他走了。
她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账册,脑子里飞快过着刚才那张气道图。
回府后,她立刻翻出《百毒谱》,在夹页里找到半张残图——是母亲手绘的“宫城地脉图”,只画到铜雀台为止。她把灯模型底座的刻痕拓下来,拼在残图末端。
严丝合缝。
图显皇宫地底布满管道,三十六穴对应三十六盏铜雀灯,主道直通先帝寝宫、太后佛堂、宗庙地库。末端标着一行小字:“玉为钥,血为引。”
她翻出家族玉佩的拓本,比对纹路。
玉佩边缘的云雷纹,正好嵌入图中“钥孔”位置。
她手指一顿。
这玉佩,世代由丞相府嫡女保管。
原主死前半个月,曾向父亲申请祭祖,理由是“查验祖坟风水”。
被拒了。
三天后,她暴毙。
姜拾拾合上图,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原来不是她查得太快,是原主已经查到了这里。
所以必须死。
她站起身,走到柜前,从暗格里取出一枚铜勺——是她打的第一支奶茶勺,勺底刻着“搞钱救国”四个字。
她用勺尖在桌上画出路线:祖坟→玉佩→密道→毒管→灯阵。
差一步。
她缺钥匙。
但钥匙不在锁里,就在人手里。
她把铜勺翻过来,看着勺底那四个字,忽然笑了。
“搞钱救国?现在得改改了。”
“搞密道,救自己。”
她收起图,把灯模型拆开,取出底座里的刻板,塞进拾味坊最新一批“宫廷秘闻盲盒”的模具里。
明天上新,主题是:“某位大人物的地下工程”。
限量三十份,抽中者送“神秘钥匙纹样拓片”。
她吹灭灯,走出书房。
院门口,姜念念抱着账本跑来:“姐!新盲盒预售破千了!”
“嗯。”她点头,“加印。”
“可模具刚送去作坊……”
“送去之前,我动过手脚。”她拍拍妹妹肩,“记住,这一批,谁买都行,但三号模具的编号,必须留着。”
“为啥?”
“因为。”她眯眼,“那块刻板上,多画了一条路。”
“哪儿?”
“祖坟。”
姜念念张了张嘴,还想问,她却已转身回房。
关门时,她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是萧景珩留的那张纸条的背面。
她之前没注意,背面用极淡的墨水写着一行小字:
“玉在坟中,血在灯下,你在局外,却已在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