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停稳在三都市东站庞大而现代化的站台上。人流如潮水般涌出车厢,苏然和范涛背着行李,有些茫然地跟着指示牌,汇入了这座超级都市奔腾不息的脉搏之中。
换乘地铁的过程就像一场小小的战斗。错综复杂的线路图、拥挤的人流、需要抬头才能看清的高耸天花板、以及每个人脸上那种快节奏的冷漠,都让刚从小镇出来的两人感到一丝无所适从。
“我靠……这地铁也太大了吧?这得有多少条线啊?”范涛仰着脖子,看着巨大的电子线路图,眼睛都快成蚊香眼了,“老苏,咱们该坐哪条?”
苏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辨着图上的站名和方向:“跟着我,别走散了。”他凭借着之前查攻略记下的模糊印象,带着范涛挤上了其中一条线路。
地铁在地下飞速穿行,车厢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穿着时尚的白领、疲惫的工人、背着乐器的年轻人……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香水、汗水和食物的味道。
当他们终于从市中心的一个地铁口走出来时,仿佛瞬间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真正的震撼,此刻才扑面而来!
时间是夜晚,但整片天空都被无数摩天大楼的LED巨幕、霓虹灯牌和璀璨的灯火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级香水和汽车尾气混合的、属于大都市的独特气息。耳畔是永不停歇的引擎轰鸣、喇叭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潮流音乐。
街道宽阔得超乎想象,车流如同闪光的金属洪流。而在这车流中,那些线条流畅、标志醒目的豪车出现的频率高得惊人,宾利、保时捷、兰博基尼……它们如同优雅而冷漠的猛兽,悄无声息地滑过,与周围行色匆匆、衣着光鲜的人群共同构成了一幅纸醉金迷的浮世绘。
范涛彻底看傻了眼,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活脱脱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我……我的亲娘诶……”他结结巴巴地感叹,脑袋像个陀螺一样来回转动,眼睛根本不够用,“老苏你快看!那车!是不是叫玛莎拉蒂?电视上见过!还有那边那个楼!我靠,真他妈高!这得有多少层啊?楼外面还有灯在跳舞!这得费多少电啊!”
他一会儿指着飞驰而过的跑车大呼小叫,一会儿又对着奢侈品橱窗里价格标签上一长串的零发出啧啧惊叹。他的旧T恤、运动裤和夸张的反应,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引来几个路人略带鄙夷的侧目。
苏然虽然表面维持着镇定,但内心受到的冲击丝毫不比范涛小。他只是更善于隐藏情绪。他沉默地观察着这一切,高楼、豪车、妆容精致的女人、西装革履步履匆匆的男人……这一切都清晰地标注着这里的游戏规则——金钱与实力。他们两人就像是误入巨人国的侏儒,渺小而又突兀。
“行了,别看了。”苏然拉了一把还在对着一个巨型裸眼3D屏幕发呆的范涛,“先找地方住下。”
现实问题很快砸了下来。他们沿着街道寻找看起来可能便宜的旅馆,但即使是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旅馆,门口电子屏上滚动的价格也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最终,他们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连锁快捷酒店。前台小姐穿着笔挺的制服,笑容标准而疏离。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房型?”“就……最普通的标间,多少钱?”苏然问道。“您好,标准大床房今晚的价格是888元,含双早。”
“多……多少?!”范涛的声音直接拔高了一个八度,眼睛瞪得溜圆,“八百八十八?!抢钱啊!这在我们那儿能住一个月了!”
前台小姐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职业素养:“先生,这是我们市中心的标准价格,今天还算有优惠呢。”
苏然心里也是一沉。他知道这里贵,但没想到这么贵。婆婆留下的钱虽然够用一段时间,但绝不能这样挥霍。他按住还要理论的范涛,对前台说:“就要这间,住一晚。”
办理完入住手续,拿着房卡走进房间,范涛还在心疼地絮絮叨叨:“八百八十八!就睡一晚上!这床是金子做的还是枕头是金子做的?太黑了!”
房间确实比县城的宾馆好了不少,干净明亮,有独立的卫浴。但一想到价格,两人都觉得这房间处处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苏然把背包扔在床上,神情严肃:“这地方我们不长住。太贵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去找房子租,越便宜越好。”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租房信息,“估计得往偏一点的地方找,或者看看有没有合租的。”
范涛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也只能这样了……唉,没想到三都市啥都好,就是这物价吓死人。老苏,咱们真能在这儿活下去吗?”
“活不下去也得活。”苏然头也没抬,手指快速滑动着屏幕,过滤着那些令人咋舌的租金信息,“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头路。先找个落脚点,然后立刻找工作。只要能站稳脚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语气坚定,仿佛也是在给自己打气。窗外的都市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放下沉重的行李,两人都觉得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名为“八百八十八”的奢侈空气,让人有点坐立难安。
“老苏,憋屋里干嘛?出去溜达溜达啊!”范涛率先打破沉默,揉着肚子抱怨,“高铁上那盒饭简直了,米饭硬得能砸核桃,菜叶子跟水煮过八遍一样,根本没吃饱!我得去找点真正的硬货填填肚子!”
苏然也觉得胃里空落落的,那昂贵的晚餐确实名不副实。他点了点头:“行,出去熟悉一下环境,顺便找点吃的。”
再次走出酒店,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都市繁华。但这一次,他们稍微定了定神,开始留意那些藏在霓虹灯下的、更接地气的食肆。
最终,他们在一条热闹的巷弄里发现了一家烟火气十足的麻辣烫小店。看着玻璃柜里琳琅满目的串串和相对亲民的价格,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总算有点他们认知范围内的消费了。
围着热气腾腾的锅子,挑选着喜欢的食材,听着周围食客嘈杂的谈笑,那种与这座超级都市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才稍稍褪去了一些。
“这才叫饭嘛!”范涛吸溜着一串裹满辣油的牛肉丸,满足地喟叹,“刚才那八百八十八的房间配那盒饭,简直是诈骗!”
苏然笑了笑,没有接话,但热辣的食物下肚,确实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和初来乍到的惶惑。
填饱了肚子,两人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在市中心灯火辉煌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真正像个初来乍到的游客一样,带着好奇和一点点怯意,打量着这座即将试图征服的钢铁丛林。
夜还很长,而他们的三都市生活,就从这一碗麻辣烫和一场漫无目的的闲逛,正式开始了。
凉潭镇,老崖山临时指挥部。
巨大的电子屏幕依旧闪烁着复杂的地形图和能量流数据,但房间内的氛围已不像几日前那般紧绷。大部分工作人员仍在忙碌,却少了几分急切,多了几分例行公事的平淡。
角落的办公室里,气氛依旧凝肃。那身着唐装的老者依旧闭目躺靠在摇椅上,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两颗文玩核桃在他枯瘦但稳健的掌心缓慢转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摩擦声,是这间办公室里唯一持续的韵律。
身形壮硕如铁塔的小武,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西装,墨镜别在胸前口袋。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办公室,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恭敬地站在摇椅旁,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老者能听见:
“师傅,刚收到的轨迹信息。苏然,和他那个同伴,已经抵达三都市了。”
摇椅的晃动没有丝毫停滞,老者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过了几秒,他那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如同梦呓:
“缺了风雨,也少了滋养。”他手中的核桃停顿了一下,“既入了这汪洋,那就给他浇浇水,让他长得快些。”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浇浇水,意味着资源的倾斜,也意味着……更多的关注,乃至人为制造的“风雨”。
小武心领神会,头颅垂得更低:“明白。”
“收拾一下罢,”老者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我们也该回三都了。这潭底……”他微微摇了摇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索然,“不过是个彻底破败湮灭的古阵残骸罢了,连一丝可供追溯的灵力残渣都未剩下,再枯守于此,已是无益。”
他对于凉潭之下那曾引发惨剧的秘密,似乎已然失去了所有兴趣。
“是!”小武干脆利落地应道,没有任何疑问,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开始安排返程事宜,行动高效如精密机器。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摇椅上的老者,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历经沧桑、看透世事的眼眸,深邃得如同古井。他并未看向任何具体的东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极远处三都市的方向。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窗外是夜色笼罩下的老崖山轮廓,黑黢黢一片,寂静无声,与几日前的喧嚣紧张判若两地。
一抹极其细微、却耐人寻味的弧度,悄然爬上了他满是皱纹的嘴角。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种发现了稀有珍宝般的玩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