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核深处,火如潮涌。
祖灶巍然矗立于熔岩之巅,表面三行铭文依次浮现:“早饭祭天,烟火不熄”“午饭已祭,温情不灭”“晚饭·献未竟之责——清汤一盏,无盐,心为引”。
最后一行字缓缓亮起时,整个战帝星的地脉都在震颤,仿佛一口沉睡万年的巨锅终于被点燃,锅底烈焰翻腾,要将一切煮透。
萧战站在灶前,身影单薄如纸。
他左眼的“寂灭”二字早已黯淡,记忆如沙漏倾泻,一去不返。
他曾记得三千界臣服时的跪拜声,记得斩帝刃出鞘时的风雷动,记得孩子们第一次喊他“爹”的清晨……可现在,那些画面都碎了,像被火燎过的旧画,只剩焦边残影。
但他记得——他们是他的孩子。
哪怕忘了名字,忘了模样,忘了他们几岁爱吃什么,他也记得,要用命去护。
星锅灵漂浮在祖灶之上,本体已近乎透明,仅剩一缕火光缠绕锅沿。
她望着萧战,声音轻得像一缕炊烟:“你快忘了……可火记得。”
她抬手,将最后的本源注入祖灶。
那一瞬,火焰不是变红,而是化为纯净的乳白,带着饭香与暖意,仿佛能抚平世间所有伤痕。
“灶神……该您吃顿饭了。”她微笑,身形如灰烬般飘散,融入火中。
就在此刻,天穹炸裂!
烬母教主·无涎自虚空踏出,周身死火燃烧,双目赤红如血。
他手中握着一道由万千执念凝成的“绝情雷”,那是斩断七情六欲、焚尽人间牵挂才能引动的登帝之雷。
“萧战!”他嘶吼,声音撕裂地核,“你守的不过是虚妄温情!爱?亲情?全是软肋!是枷锁!是修行路上最该烧尽的杂念!”
他高举雷柱,怒目如狂:“我今日便焚尽此火,证我真帝之道!没有牵挂的人,才是无敌之人!”
雷光劈落,天地色变。
那一道雷,不只是天罚,更是对“情”的审判——若情可斩,则道可成;若火可灭,则帝位可夺!
可就在雷即将轰入祖灶的刹那,一道佝偻的身影从废墟中扑出。
灰嬷嬷。
她本该早已死去,残魂却藏于灶灰之间,靠着一张泛黄的菜谱残页苟延残喘。
她扑向雷光,瘦弱的身躯挡在祖灶之前,手中菜谱燃起微光。
“主上……”她声音颤抖,却带着笑意,“您给英灵写过一万两千三百四十七张生日面……没人记得……可我……记得……”
她笑了,眼角淌下灰泪。
“您说……每个人,都该有人记得生日。”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在绝情雷下化作飞灰,唯有那张菜谱残页乘着热浪飞入火域。
祖灶轰鸣,火纹自动重组,竟在最后一行铭文旁,补全了一道菜名——
“晚饭·敬未竟之责”
火域为之一震,仿佛回应着那份被遗忘的温柔。
而就在这时,灶童阿嗝突然从岩浆中蹦出,小脸通红,嘴里还叼着半截战帝令牌。
他拍打着滚烫的岩浆,咯咯直笑:“嗝——爸爸!火!热!”
下一瞬,他竟张开小嘴,一口将那道“绝情雷”吞了下去!
“咳咳……好烫……嗝——!”
他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一缕炊烟自口中袅袅升起,带着奶香与饭味,纯净无比。
那不是死火,不是怨念,而是最原始的“温情之息”,反哺入祖灶。
火域轰然冲天!
亿万丈火光拔地而起,形成一道横贯星穹的结界——灶狱火域·完整态!
刹那间,三千界震颤。
无数生灵抬头,只见天幕之上,炊烟袅袅,饭香弥漫,仿佛每一户人家的灶台都在共鸣。
万千家庭的幻影浮现于虚空:母亲哄孩吃饭,父亲端汤进门,老人轻吹热粥……那些被忽略的日常,此刻竟成了最强大的道则。
战帝星不再只是煞气充盈的封地,而成了“家”的象征。
火域中央,萧战静静站着,望着那行补全的菜名,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记不清了。
记不清战帝星的版图,记不清自己曾斩过多少帝皇,记不清萧辰第一次挥刀的样子,记不清萧玥解封时的眼神,也记不清萌萌最爱吃的那道糖心蛋……
但他知道,他不能停。
因为火还在烧,灶还在等。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最后一段记忆——那是一夜暴雨,萌萌发着高烧,小脸通红,死死抱着战帝令牌,哭着说:“爹爹别走……令牌烫……可我想你……”
那一夜,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守了一整晚。
记忆成光,落入祖灶。
火焰猛地一静,仿佛时间凝固。
萧战双目失神,身体微微晃动,唇边喃喃出声——记忆燃尽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道细线,悬于火焰与虚无之间。
萧战的指尖还残留着那一夜的温度——暴雨敲窗,雷声闷响,萌萌的小手紧紧攥着战帝令牌,烧得通红的脸颊贴在冰冷的金属上,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爹爹……别走”。
他坐在床沿,一宿未眠,掌心覆在她额头,一遍遍渡入温和的战气,轻声哄着:“不怕,爹在。”
那记忆化作一缕金光,落入祖灶。
火焰猛地一颤,像是被某种久违的情感狠狠刺中。
乳白色的灶火忽然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而出,仿佛整片火域都在呼吸。
紧接着,火纹重组,锅底铭文悄然流转,原本残缺的“晚饭·敬未竟之责”之下,浮现出一行新字——
“父不言归,火自迎门。”
萧战的身体晃了晃,双膝一软,几乎跪倒。
他的瞳孔失焦,左眼“寂灭”二字彻底黯淡如尘。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也碎了,像玻璃崩裂,再无拼凑可能。
“我是……谁?”他喃喃,声音轻得像风过灰烬。
记忆没了。
名字忘了。
三千界的烽火、战帝星的血战、孩子们的笑脸……全都沉入深渊。
他只觉自己是一片飘在火中的纸,轻得抓不住任何东西。
可就在这时——
“啪!”
灶童阿嗝踩到一块滚烫的岩浆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小脸吓得发白,眼看要扑进火舌之中。
那一瞬,萧战动了。
没有思考,没有迟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动。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冲出,残破的围裙在高温中猎猎作响,一把将阿嗝搂进怀里,用那早已焦边发黑的布料死死裹住孩子,整个人蜷缩成弓形,背对烈焰。
“别怕……”他低声说,嗓音沙哑得像锈铁摩擦,“爹在。”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个灶狱火域轰然共鸣!
亿万火纹同时亮起,宛如星河倒灌,火光冲天而起,凝成一道横跨星穹的巨锅虚影,锅盖倒悬,锅身铭刻万家烟火。
那不是杀伐之威,而是守护之怒——天地共感,万灶齐鸣!
一道苍老而温柔的女声自火中响起,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
“检测到终极守护意志……增幅类型——‘守护’,永久激活。宿主,你忘了名字,但火认得你。”
战帝星上空,火域如盖,火纹蔓延至连接三千界的“帝路”起点。
残甲统帅立于星穹边缘,断臂拄刀,仰天怒吼,声震寰宇:
“主上已忘前尘——可战帝星,永不灭灶!”
刹那间,英灵殿中万魂苏醒。
那些曾随萧战荡平三千界的亡魂,自碑林中踏出,铠甲残破,战旗猎猎。
他们齐齐单膝跪地,刀指苍穹,怒吼响彻星河:
“护灶!护主上!”
与此同时,地核最深处,那片连火焰都无法照亮的阴影里,一道黑影缓缓跪下。
他手中握着一块陈旧的婴儿牌位,木质斑驳,却始终未被火焚。
牌位上刻着一个“萧”字,边缘被指尖摩挲得发亮。
黑影低头,声音极轻,却藏着撕心裂肺的恨意:
“哥……你用命护的火……我偏要……亲手灭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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