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棋,在一种近乎凝固的诡异氛围中,拉开了序幕。
对局室内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岸本的坐姿笔挺,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作为A班排名前三的顶尖学员,他有这个骄傲的资本。在他眼中,这场所谓的对局,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处刑。
他的攻势,也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充满了侵略性。
“啪!”
第一手棋,天元!
这一手,直接落在了棋盘的正中心,是围棋中最具挑衅意味、也最能彰显自信的开局。
紧接着,他的白子如同疾风骤雨,每一手都掀起滔天巨浪,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直扑黑棋那尚未成型的阵地。那架势,不是在下棋,而是在用最狂暴的方式,宣告着彼此之间那不可逾越的实力鸿沟。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最残忍的方式,将对面那个“关系户”的防线撕成碎片。
然而,棋盘另一端的楚天,却仿佛置身于风暴眼中的宁静之地。
他的应对,始终平淡如水。
岸本攻他左边,他便在右边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
岸本试图切断他的中腹,他却在自己的角落里慢悠悠地补了一手。
他不防守,不反击,更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的每一手棋,都落在一些看似无关痛痒的位置,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那笨拙的棋路,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夏令营学员之手,更像是一个被职业棋手的气场吓坏了的初学者,在棋盘上胡乱涂鸦,做着最绝望、也最无谓的抵抗。
岸本眼中的轻蔑,逐渐化为了毫不掩饰的得意。
他甚至懒得再去看楚天的脸,目光扫过周围C班学员们那些同情又惋惜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高高在上的快意。
“唉,果然不行,完全被压着打。”
“这个楚天,看起来根本就不会下棋啊,岸本学长甚至都没出全力。”
“实力差距太大了,岸本学长这是在教他怎么下棋呢。”
C班学员们的叹息声,清晰地传进岸本的耳朵里,让他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个“庸才”碾碎,然后在全场的瞩目与欢呼中,潇洒离场的场景。
然而,棋局,并未如他所预想的那般发展。
当棋盘上的黑白子,堪堪走过二十手时,岸本那志在必得的笑容,开始一分一分地,在他脸上僵硬、凝固。
他指尖拈着一枚晶莹的白子,悬在棋盘半空,却迟迟无法落下。
不对劲。
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棋盘上纵横的线条,在他眼中开始扭曲、变形。他那些看似气势磅礴、锐不可当的攻势,此刻回看,却发现每一拳都重重地打在了一团虚无的棉花上,所有的力量都被一种诡异的方式给卸掉了。
而楚天那些看似笨拙、效率低下的应手,此时此刻,却像一颗颗早就埋设好的钉子,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那看似完整的阵地,切割得支离破碎!
那些强大的白子,彼此之间的联系,正在被一根根地切断!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尾椎骨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当棋局进行到第三十手时,岸本的额角,已经有豆大的冷汗滚落,滴在深色的裤子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他终于看明白了。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非但没能“指导”对方,反而自己的好几条大龙,都已经不知不觉地,陷入了黑棋那看似松散、实则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
他……他竟然从第一手棋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陷令!
对方的每一手“笨拙”的棋,都是在挖坑!
对方的每一次“退让”,都是在收紧绞索!
而自己,则像一个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傻瓜,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一步一步,主动地、兴高采烈地跳进了这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坟墓!
“不……这不可能!”
岸本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而滚烫,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楚天,试图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张脸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那双眼眸深邃得不见底,仿佛从一开始,就在用看小丑的眼神,看着他所有的表演。
这份平静,彻底击碎了岸本最后的骄傲!
他无法接受!
自己是A班最顶尖的天才,是未来的职业棋手,怎么可能会被一个C班的“关系户”,用如此屈辱、如此戏谑的方式,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想要反击,想要挣扎,想要撕开这片绝望的黑幕。
可是,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之上时,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化为了冰冷的绝望。
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棋盘之上,黑棋的包围圈,已经彻底合拢。他所有的白子,都成了瓮中之鳖,再无一丝一毫的生机。
与此同时,周围观战人群的议论声,也早已变了味道。
最初那些“唉,不行啊”的叹息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有人则伸长了脖子,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天啊!我没看错吧?岸本学长的棋,怎么……怎么被分得这么散?”
“那条大龙……好像已经死了!气全被堵死了!”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C班的,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震惊与不敢置信的议论声,越来越响,像是无数根尖锐的钢针,狠狠地扎在岸本的自尊心上。
他的脸,由白转红,最后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败得干脆利落,败得体无完肤,败得像一个笑话。
这种公开处刑般的羞辱,让他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待一秒。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过剧烈,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在全场所有营员越来越响的哗然声和震惊的目光中,他将手中那枚攥得滚烫的白子,狠狠地扔回了棋盒里。
清脆的撞击声,宣判了他的死刑。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我认输。”
说完,他便再也不看任何人,头也不回地,在全场那掀起巨浪般的哗然声中,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只留下那个被他视为“庸才”的少年,和那盘,颠覆了全场认知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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