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二十七年,谷雨未至,春寒尚厉。
云墟丘积雪未融,神树一夜枯槁。
掌管万妖的文泽山君于月晦之夜无声殒命,九重朱符自内而裂,封印碎处,众妖如决堤之水,遁入人间。
——
三日后,洛水渡。
渡头浮起五具空壳般的尸体,男女老少皆有,面皮被整张剥去,喉骨尽碎。
传言水鬼索命,渡客一夕绝迹。
洛水渡一里外。
桑雾满身血泥,筋疲力尽,脚下却一刻也不敢停。
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可体力终究支撑不住,膝头一软,整个人斜斜栽进了芦苇丛。
风停了,一切静得像水下。
桑雾趴在地上,耳边忽然浮起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恰逢缉妖司司使沈折舟赶到了此处,正俯身验尸,发现几具尸体死状相同,且死亡时间也很相近。
他欲翻检衣襟,忽听“簌簌”折断声。
下一瞬,桑雾苍白而冰凉的手从密匝匝的芦苇间探出,五指颤抖,却牢牢扣住了他的脚踝。
那力道既慌且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水鬼?”
沈折舟抬手一挥,高高的芦苇丛瞬间被一股力量斩去。
若非桑雾恰在那一刻失去知觉,被斩断的恐怕就不止是芦苇了。
沈折舟瞥见芦苇间半张泥血交织的脸,用伞尖拨开她额前乱发,确认她只是个普通的少女,便先将人带到了不远处的破庙先行安置。
不知过了多久,桑雾醒了过来,隐隐觉得胸口有一处空洞,仿佛被谁生生剜走了什么。
抬手时发现腕上多了一圈缠绕脉搏的红色契纹。
她没有细究,撑着地面起身,踉跄着摸到门口。
一把伞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伞骨细长,木色温润,骨面密密刻着符箓,被雨水冲得清清楚楚。
沈折舟立在石阶尽头,月白色衣袍清疏,衣摆在大雨里却半滴泥水不沾。乌发高束,长相俊美,不像传闻里那些严肃刻板的捉妖师,更像是书香门第里走出的翩翩公子。
他手里捏着一张湿皱的通缉令,纸上墨迹晕开,却仍能辨出少女画像。
伞沿微微一挑,沈折舟抬起眼,将她整个人捞进目光里。唇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弑父杀母,好手段。”
桑雾拢紧衣襟,眼底一片茫然,此时的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不记得父,不记得母,不记得自己为何满身血污,只记得有人唤她“桑雾”。
不等她回话,县令卢峰与衙役疾奔赶来,卢峰先向沈折舟道谢:“多谢沈司使传来犯人的消息。”
他转头一眼锁定桑雾,强撑厉声:“妖女......给我拿下!”
衙役面面相觑,却都不敢上前。
沈折舟方才验过桑雾确系凡人,他侧身挡在桑雾与衙役之间,声音压得极低,却足以让卢峰听得清楚:“大人,缘何一口咬定她是妖?”
“昨日,有人报案桑雾在自家药铺杀了她的养父母。衙门的人赶到时,只见她跪在两具尸身之间,手里攥刀,血漫过门槛,大雨都冲不散。双眼通红,实在骇人……我等将她押入大牢,可夜半锁断人空,只得张榜缉拿。”卢峰说到此处,他喉结滚动,心有余悸。
沈折舟微侧首,余光掠过桑雾,她神情静得像一株忍冬。他收回视线,向卢峰提议:“既如此,不妨就地审她。若她真为妖,有我在你也不必害怕。”
卢峰眼中一亮,忙不迭应道:“那便有劳沈司使!”
衙役听吩咐抬进来一个大水缸,两把椅子。
这破庙就成了审讯室。
卢峰坐在正中:“桑雾,你为何残忍杀害你的养父母?”
桑雾眉头紧锁,唇线抿得发白,却只吐出一句:“我……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我看你是不想说!”卢峰回头瞥一眼沈折舟,腰杆顿时更直,“便是妖,杀人亦得伏法!”
卢峰下令行刑,衙役拽起桑雾的胳膊,拖着她走向屋角的水缸,狠狠将她的头按进水中,动作粗暴而决绝。
一次,又一次,水花四溅。
在她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沈折舟一步跨前,伸手探入水中,将她捞了出来。
“我这人,最见不得小娘子受苦了。”他随意地甩了甩袖子上的水,看向卢峰。
“是、是、是。”卢峰也附和道。
桑雾被拽出,水顺着下巴滴成一条细线,砸在青砖上。
嗒、嗒、嗒。
她跌坐于地,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喘息都扯得胸腔发疼。
卢峰继续逼问:“你究竟说不说!?”
桑雾被迫仰起脸,却始终沉默。
脏污被冷水冲净,露出一张素白的面孔,眉似远山,眸色澄澈得近乎无情,像山涧里初融的雪水,映出众人的影子。
沈折舟微微一怔。
忽然,庙外槐影晃动,一缕腥风潜入。
黑影在梁上盘旋,腥风一卷,油灯险些熄灭。沈折舟抬手结印,逼得那东西从檐角跌下。
只听“嗤啦”一声,黑影化作一张湿漉漉的人皮面具,软塌塌地落在青砖上。
沈折舟以伞尖挑起面具,眉心微蹙:“水腥味……”
桑雾扶着胸口,艰难走到他身旁:“是水獭精。”
沈折舟第一次认真打量她,灯火在他瞳仁里映出两点微光:“捉妖师尚需符水照影,你一介凡人,如何认得?”
“我能看见妖的本相。”
“你到底是谁?”
“我只记得我叫桑雾......其他的真想不起来了。”桑雾茫然,只觉得额角生疼,咬着牙说,“只要你留下我,我可以帮你抓住水獭精。”
若被带回衙门,等待她的将是更长的刑期,她要自救,更想找回记忆。
沈折舟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腕。
指尖一点蓝光没入她掌心,化作一枚淡青印记,如柳叶浮水。
瞬间额角剧痛骤缓。
“成交。”他松开手,转身走向瑟缩在角落的卢峰。
几人早已被那团黑影吓得面无人色。
“大人。”沈折舟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这案子牵扯妖邪,按律归缉妖司。您将她交给我,既省周折,也免招惹妖邪祸及家人。”
沈折舟故意晃荡伞尖的人皮面具,像一张会笑的鬼脸。
卢峰打了一个寒颤,连声道:“交给沈司使,下官一百个放心!”
临走,他又腆着脸求了一道镇宅符,揣进怀里,逃也似地消失在雨幕里。
沈折舟:“该说说,你要怎么帮我抓住水獭精了。”
桑雾走到破庙门口,缓缓说道:“水獭精最擅借水遁形,我感受到它的妖息是从洛水渡的上游而来,你可以按这个方向去查。”
这时,六陶带着探查到的消息回来。
“头儿,这五名死者身份已经核实,都是洛水渡上游永宁村人氏,连日暴雨,他们的尸体应该是顺着河水飘到此处。”
这条线索也应证了桑雾所言非虚。
六陶看向一旁的桑雾,眉梢立刻挑得老高,“这位小娘子是……?”
“在洛水渡捡的,叫桑雾。”
“捡的?”六陶的声调陡然拔高,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沈折舟,打趣道,“真不愧是您,随便一弯腰就能捡着个漂亮小娘子!”
“你小点声。”
六陶立刻用手捂住嘴,嘟囔道:“原来头儿喜欢这样的娘子。”
“她既没有天香阁的芸娘妩媚,也没有听雨轩的扶盈美艳。我瞧上她什么了?”
“我倒觉得桑姐姐更好看。”
沈折舟动作干脆,一记脑瓜崩落在六陶额前,“你一个小孩懂什么女人。”
翌日
沈折舟带着六陶和桑雾离开破庙前往永宁村。
永宁村隐匿于山水之间,宛如世外桃源,宁静而神秘。
唯一的通路,是一座年久的木桥。
桥身黝黑,木纹里嵌着青苔,像一条伏在水上的老龙。
三人踏着晨露赶到桥头,却在最后一缕雾色里怔住——老桥从中断裂,木板七零八落漂在水面。
六陶:“桥断了,咱们怎么进村?”
正忧愁时,对岸闪出一道靛蓝身影,那是个挑水的年轻村民。
六陶眼睛一亮,跳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双臂在空中划出大大的弧线,高声呼喊:“小哥!小哥!能派条船接我们过去吗?”
村民没有应声,只把木桶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跑。
六陶的手臂僵在半空,“他怎么跑了!”
沈折舟却望着对岸,目光沉稳:“别急,他还会回来。”
果然,不到半盏茶工夫,年轻村民搀着一位白须老人来到岸边,老人身着彩衣,脚步虽缓,却稳得像一株老松。年轻村民指着对岸,低声说了几句。
老人抬眼,目光越过河面,在三人身上停留片刻,随后轻轻颔首。
一只乌篷小船从芦苇深处划出,船头立着一位赤膊少年,竹篙一点,船便像离弦的箭滑过水面。
六陶咧嘴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先前的沮丧一扫而空。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桑雾好奇。
沈折舟:“因为我提前给村里的祭司传了消息。”
那白须老人正是这永宁村的祭司常禄。
少年抬手示意三人上船,声音温和:“昨夜这桥突然就塌了,你们来的真不巧,快上船吧。”
船靠岸,常禄迫不及待地拉过沈折舟的手,“沈小子,你可算来了。”
见到常禄,沈折舟瞳孔不由得一颤,却只是一秒。
“三年未见,常阿哥身体可还好?”
“都好,都好……”他嘴上应着,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浮着一层忧愁。
只见他右臂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微微摆动
沈折舟侧身,让出身后的两人。
“这位是我的手下,六陶。”
“这位是……”沈折舟顿住了。
他望向桑雾,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定义这个昨日才在渡口偶遇、却一路同行的姑娘。
常禄眯起眼,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积起:“是你的夫人?”
“常阿哥,你误会了。”他声音低了几分,“她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桑雾。”
“桑小娘子见笑了。”常禄朝她拱了拱手,笑容中带着几分歉意。
桑雾微微颔首:“无妨。”
常禄随即介绍起为他们报信的那个小哥。
“这位是我的弟子,无静。”
“各位好。”无静拱手行礼。
他看起来和六陶差不多大,却比六陶瘦弱许多。
风忽然大了,沈折舟抬头,看见天边乌云压境,像是要下雨了。
常禄的独臂拍了拍他的肩:“走吧,进去再说。”
几人随着常禄走进村子,发现原本活络的村子竟无一人在路上行走。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门楣上、窗棂上、甚至井台边,都贴满了朱砂符纸。
纸角被风掀起,“哗啦”一声,又“啪”地贴回去。
再往前,白幡便一根接一根地竖起来,新削的竹竿还泛着青。
纸钱被风卷起,漫天飞扬,死气沉沉。
常禄不禁叹息:“五条人命,实在是惨重。”
没两步就到了常禄的家,他推开门邀请几人进去,刚踏入屋内,门外便传来雨点敲打地面的急促声响。
屋内昏暗,潮气裹着陈年的药味。
无静点燃一盏烛火,又转身烹茶。
沈折舟在常禄对面坐下:“我此行就是为了那五条人命而来。”
常禄抬眼:“你可是有线索?”
“我怀疑是水獭精。”
常禄轻咳一声,声音像磨旧的铜锣:“三年前,你和你的师兄方越来此诛狼妖,结果……方越失踪,我丢了一条胳膊。这才三年,又出现了水獭精。”
提到三年前的往事,沈折舟罕见地低下了头。
六陶却拍着胸脯,朗声道:“头儿如今是缉妖司司使,是最厉害的捉妖师!您就放心吧!”
话音未落,“啪”——茶盏落地,碎瓷四溅。无静慌忙跪下:“师父恕罪。”
常禄用仅剩的左手去扶他:“烫着没?”
“没有。”
“那就好。去备饭吧。”
无静退下,脚步轻得像猫。
桑雾一直倚在窗边,此刻忽然开口:“无静是……”
“孤儿。”常禄望向雨幕,目光柔软,“流落到村口,饿得啃树皮。我收留了他,教他一点符咒、一点草药。他聪明,我这点皮毛术法也算后继有人。”
他顿了顿,说道:“我得给永宁村留个依仗。”
雨越下越大,瓦沟汇成细瀑。灶房里,无静切菜的“笃笃”声混着雨声。
沈折舟靠近桑雾,轻声道:“在村子里,你可看到了妖?”
“没有。”
“无静?”沈折舟看向无静,追问。
“他不是妖。”桑雾回答。
沈折舟又拿出一张纸,上面标记着死者家的位置。
“有劳你同我一起去看看?”
“好。”
“我们分头行动吧,这样很快一些。”
六陶前往最近的两家,第一户是周家。
木门半掩,里头传来疯女人的哭声,一声高一声低。周家父亲蹲在门槛,手里攥着一只磨得发亮的拨浪鼓,那是他六岁儿子的遗物。
隔壁李家同样静得吓人,他们也失去了一个十岁的女儿。
据两位父亲说,这两个孩子是村子里最聪明伶利的孩子,十分乖巧。难以想象除了没有人性的妖,谁会对着可爱的孩子下手。
六陶了解到这些情况,立在堂前,胸口像压了块冰。
沈折舟则前往村尾的冯家。
院门贴着白纸,墨字未干——“奠”。
屋里只剩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妹妹。
沈折舟说明来意,他扑通跪倒,额头撞得青砖咚咚作响:“大人,我妹妹才十六,她温婉贤惠,心地善良,就这么没了......大人您一定要抓住凶手!”
沈折舟弯腰扶他,却被青年死死攥住袖口。
“我答应你。”
另一边,桑雾绕了三条窄巷才在最偏僻的角落找到那户人家。院墙塌了半截,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白幡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像招魂的旗。
这时院外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
“这户人家都不在了。”
桑雾回头,看见一个跛脚男人,头发蓬乱,左眼只剩灰白凹陷。
他怀里抱着两块牌位,牌位上未干的墨迹被雨水晕开。
他是永宁村的木匠阿翻。
阿翻摸索着跨过门槛,差点跌倒,桑雾立马伸手扶住他。
但他却并不领情。
自顾自进屋把牌位放在缺角的供桌上,又从怀里摸出半截蜡烛,小心地点燃。
桑雾问道:“你认识这家人吗?”
“这家是一对老夫妻,已经死了。”阿翻点燃一炷香,插在裂缝纵横的米碗里,合掌低首,“夫妻俩无儿无女,死了也没人料理后事。”
桑雾这才意识到,这是五位死者中的老夫妻。
“他们在这可有什么得罪的人?”
“没有,叔婶为人和善,不曾与人有过节。”阿翻又打听道,“不是说他们都是被妖所杀吗?”
“目前看来是的。”
“你是缉妖司的人?”
“不是。”
阿翻若有所思点点头,临走叮嘱道:“最近永宁村不太平,天黑了就不要出门。”
目送阿翻离开,桑雾回到常禄家中,沈折舟与六陶已先一步归来。
沈折舟从冯家兄长的口中得到一个线索。
“冯家兄长说,他妹妹出事前,颈侧忽然浮出一枚符咒,泛着幽蓝的光,像浸了水的磷火。”他顿了顿,眉心蹙得更紧,“可再追问细节,他也记不清了。”
六陶早已按捺不住,抢着开口:“我去的那两家,他们的孩子在死前也脖颈处也出现过蓝光印记。”
桑雾低声说:“我去的那家是一对老夫妻,无儿无女,没有家人,所以他们的情况不得而知。”
突然,沈折舟耳廓微动,指节无声地扣住背后的掌命伞。他警觉回头,发现拐角处无静垂手而立,素衣被灯影拉得细长。
无人知晓他是何时来的。
“饭食已备,师父请各位移步。”无静的声音恭敬而平板。
饭后,雨势更猛。
几人各自回房。
更鼓三响,全村沉入漆黑。
睡梦中,桑雾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桑雾。”
“桑雾。”
声音魅惑而悠长。
当桑雾缓缓睁开眼,手腕处忽然一烫。那枚契纹此刻像被火烙,一圈圈泛起暗红的光。
下一瞬,一缕猩红的雾从纹路里挣出,先是细细一缕,继而盘旋、膨胀。
红雾在榻前凝成半人高的旋涡,冷香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腥甜。
桑雾屏住呼吸,指尖试探着往前伸。
雾气却缓缓向两侧散开,一个女子踱步而出。
她赤足落地,脚踝系着细碎的银铃,却听不见声响。红衣如血,衬得肤色近乎透明,眼尾一抹红,像是谁用指尖蘸了心头血,轻轻一点。
她望着桑雾,唇角微微翘起,笑意却未达眼底,像隔着一层薄冰。
“桑雾,”她第三次呼唤,声音比先前更低,几乎贴着她的心脏。
“你是谁?”桑雾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崇魅。”她莲步轻移挪到桑雾身侧,轻点她的额头,“我是一只魅,你不都看出我是什么了~怎么还问~”
“我不认识你。”
“现在不就认识了。”崇魅娇嗔着说道,“我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
“嗯。”崇魅慵懒地依在她床边,“替你杀了那对男女,你也不谢谢我。”
“你、是你杀了他们?”桑雾声音发抖,“为什么?”
“为什么?”崇魅偏头,故作天真地眨了下眼,“不是你想杀了他们吗?”
“我?”桑雾双手捂着脑袋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就算了。”崇魅伏在她腿上,指尖绕着垂落的发梢:“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桑雾的喉咙发紧,还想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崇魅不语,桑雾手腕契纹恰时发出暗光,她便化作一缕绯烟,被卷进了契文。
窗外,雨声骤然一停。
桑雾呆坐着,再也睡不着了。
万籁俱寂里,她偶然听见隔壁有鞭子落下的声音。
寻着声音来到隔壁房间,从门缝中望去,发现常禄正在挥鞭抽打跪伏在地上的无静。
鞭子落下,血珠溅起,灯焰跟着颤。
无静唇咬得发白,却一声不吭。
桑雾见此情景胸口发闷,好似那鞭子抽在她身上,指尖不慎触到门把手。
常禄警觉,只听脚步声往门口来。
慌乱之际,背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揽住桑雾的腰,两人闪进屋檐下的阴影里。
她扭头发现是沈折舟。
常禄推门而出,长衫下摆沾了血点,像几瓣零落的梅,他并未察觉暗处的呼吸。
门虚掩着,一线光漏出来,照见无静仍跪在那里。
沈折舟带着桑雾翻过墙头,来到外面的一棵大树下。
与光洒在两人的肩头。
他低声询问:“你在那做什么?”
“我听到声音,就想去看个究竟。”桑雾反问道,“你呢?”
“我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沈折舟顿了顿,问桑雾,“你觉得常禄看起来像多大年纪?”
“约莫六十多岁?”
沈折舟摇了摇头,“常禄今年不过四十三岁。”
“什么?”桑雾有些惊讶,“为何他看起来怎么会如此苍老?”
“三年未见,他竟然苍老至此,我也感到十分意外。”沈折舟眉头微蹙。
而此时。
常禄已经出现在沈折舟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