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妖皮之下 > 第2章 密室里的聚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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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桑雾在村子里游荡,走着走着就到了阿翻的院门前。

只见院门紧闭,叩门也没回应。

隔壁的婶子闻声探出头来:“阿翻去后山砍木头了。”说着,她抬手遥遥一指,“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

桑雾道了谢,顺着路走到尽头,果然在林子里看到了在伐木的阿翻。

他弓着背,一条跛腿斜斜地支在地上,抡斧的姿势带着克制,用力猛了,那条伤腿便打颤。

最后一斧劈进树干裂缝时,高处一根被虫蛀空的粗枝突然“咔嚓”一声断裂,带着风声直坠下来。

桑雾没喊,身子已先一步蹿出。她左臂横挡,右手抓住阿翻的衣领往后一拖。

两人跌坐在潮湿的落叶上,断枝“砰”地砸在方才阿翻站的位置。

昨日桑雾扶了他,今日又救他一命。

阿翻心中动容,可面皮绷得紧,只挤出一句硬邦邦的话:“找我,啥事?”

桑雾从地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摆上的碎叶与尘土,开门见山:“关于常禄和无静的事你知道多少?”

阿翻有些意外,“他们和案子有关吗?”

“案子我不清楚。”桑雾依旧保持着警惕,“我只是好奇。”

阿翻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思绪:“常禄是老祭司的儿子,他无妻儿,性子古怪。直到三年前,狼妖在东山出没,咬死了人。缉妖司的人来了,老祭司就命常禄带他们进山。没人知道山里发生了什么,只知回来时,他左臂只剩空荡荡的袖管,血浸透半边身子。

当天夜里,老祭司就死了,常禄顺理成章继承祭司。自此,村人看他的眼神变了——既畏又敬。

大概一年半以前,他收养了流浪的无静,谁料隔月无静的父母来找他,但第二天又走了,没多久就传来夫妇二人失足坠崖。自此,无静就留在了永宁村跟祭司学习符咒术法,常禄私下对他十分严格,动辄打骂。”

桑雾蹙眉:“可常禄看起来不像是刻薄的人?”

阿翻嗤笑,指尖勒紧捆木头的麻绳,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坏人会在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吗?”

“那你为何知道得这么细?”

“村里人谁不知道?不说罢了。”阿翻把最后一根木头捆牢,将麻绳甩上肩头,粗粝的绳结压得肩胛骨微微发红。

桑雾追上阿翻,上前一步,伸手托住木捆的另一端。

“你还知道什么?”

他喘了口气,“据说他近来总在夜里点灯,研究什么秘术。有人偷偷瞧过,屋里挂满黄符,地上画着阵。他老得越来越快,若说不是被邪术反噬,谁信?”

眼见着太阳落山了,阿翻才将所有木材搬回了家。

刚到家,他便下了逐客令。

桑雾只好离开,踏进常家门槛,她便听见棋子落盘的脆响。

院中央的石桌旁,沈折舟与常禄对坐。棋盘上空处寥寥,黑白子却杀得难解难分。

此时的桑雾看向常禄更加不信任。

到了晚上,六陶向沈折舟汇报无静的行踪:挑水劈柴,浣衣洒扫,研墨诵咒。

举止安分,竟无可疑之处。

话至半途,桑雾忽觉颈窝一热,像有蚁行。她抬手去挠,指尖触到一道凸起。灯火下,那竟是一抹幽蓝光痕,细若游丝,却亮得刺目。

和那些死者一样,一股寒意骤然升起。

“桑姐姐......你......”六陶看到了,吓得瞪大了眼睛,“你,你不会要死了吧?”

沈折舟立刻捂住六陶的嘴,“别吓唬人。”

可桑雾却意外地很淡定,她走向铜镜,拨开衣领问沈折舟,“如今你可能认出这是什么?”

沈折舟凑近,“倒像是……引妖符。”

“引妖符?”

“可以理解为控制妖杀人的符咒,你被标记成了猎物。”

桑雾将白天阿翻与她的交谈和盘托出,“今日我去找了木匠阿翻,他告诉我,常禄近来闭门不出,捣鼓邪术,才会如此苍老。你说,会不会是他——”

“或许,有可能。”

此刻,门外传来无静的催促:“饭食已备,请各位移步。”

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影子在墙上倏然拉长。

三人对视一眼,一个计划在心中悄然成形。

饭桌上,沈折舟主动说起三年前的事,心中烦闷。几杯下肚,他与其说是演,更多的是真情流露。

这一招打得常禄措手不及。

常禄见他眉心郁结,只当兄弟借酒浇怀,不好推辞,便陪他一杯接一杯。

桑雾贴心倒酒,实则在常禄杯中加了迷药。

她又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坛子,对无静和六陶说:“劳烦你们俩再去打一坛子酒来。”

无静攥着衣角,得不到常禄的首肯,他很犹豫:“我……。”

六陶却一把揽过他肩膀,冲桑雾眨眨眼:“去去就回,耽误不了一会儿。”

酒过七巡,常禄伏案,鼾声初起。

沈折舟虽然脸红,眼底却清亮,他低声道:“装醉比真醉累。”

随即俯身,将常禄扛上肩头,脚步沉稳地进了他的房间。

桑雾则抓紧时间在屋里翻找,果然在书架摸到一处异常,轻触之下,机关“嗒”一声。

柜子缓缓挪开,露出一道暗门。

“在这儿。”桑雾压低声音,招呼站在不远处的沈折舟。

密室比外间更冷,空气像浸了井水。

沈折舟两指一捻,一张“明光符”腾起柔白的光,照出四壁朱砂符纹,如血蜿蜒;地面阵法以黑石嵌成,线条交错,像一张网。

中央,一盏魂灯浮空,灯焰幽绿。

桑雾从未见过如此场景:“这是什么?”

“聚灵阵。”沈折舟的声音低而稳,“魂灯为引,阵法为炉,可将人灵炼成丹丸。”

“有什么用?”

“补先天之缺。缺骨可生骨,缺魂可补魂。”沈折舟顿了顿,若有所思,“也能续断肢。”

常禄对自己失去的胳膊耿耿于怀,难道说他想以此术补齐断肢?

桑雾又在墙角的书架,找到了一本书册,其中一页被做了记号,上面所写就是有关引妖符的。

她递书给沈折舟,不禁猜想,“难道水獭精是幌子,是工具,实则是他以人灵引燃魂灯?”

沈折舟没接话,只抬眼望向魂灯,灯焰忽然暴涨,绿光映得他眉目森冷。

若真如此,常禄便是以人命炼丹,罪无可赦。

沈折舟低声道:“先走吧。”

两人退出密室,将书架恢复原样。

离开房间,远远就听见酒坛子晃动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桑雾低声提醒。

沈折舟眸光一闪,忽地侧身,一把揽住桑雾的肩,整个身子沉沉压过去。

带着清酿的酒气混着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耳侧。

“师父呢?”无静快步迎上。

“常祭司喝多了,已经送他回房了。”桑雾抬手托住沈折舟的腰,目光落在六陶身上,“六陶,来搭把手。”

六陶三步并作两步,扶住另一侧。

当房门被关上,沈折舟迫不及待起身,端起案上的茶,一口灌下。

六陶听着两人在密室的发现,越发气愤。

他倚在墙角,双臂环胸,“今日我还听到一个消息,无静不是流浪来的,而是常祭司买来的。”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六陶又问。

“既已成靶,不如将计就计——以桑雾做饵,先斩水獭精。”沈折舟心中已有决断。

他看向桑雾,声音低了一度:“你害怕吗?”

桑雾愣住,半晌才答:“不知道。或许真要面对时,才知道怕不怕。”

第二日清晨

晨雾尚未散尽,院子里便响起常禄严厉的呵斥声。

无静垂头站着,不敢看他。

“常祭司,您就别骂无静了,小心气着身子。”六陶冲到无静身旁,笑得眉眼弯弯。

他一把攥住无静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惯常的轻快,“我的衣服破了,好大一个洞,无静你帮我补补。”

不等常禄开口,他已拖着无静往廊下走。

常禄的眉心还拧着,却被六陶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一溜烟拐过回廊。

六陶拉着无静第一次踏进他的屋子。

里面十分简朴,一床一柜,一方矮桌,还有一个木箱子。

唯一醒目的,是榻头并排摆着的两尊木雕,一男一女,眉目虽简,却有一股温吞吞的亲近。

“你的衣服哪儿破了?我给你缝。”无静抱着针线笸箩走过来。

“没破!”六陶咧嘴一笑,“我是不想看你挨骂。你师父为什么骂你?”

“昨晚……忘了煎药。”

“就为这点小事?”六陶撇嘴,沈折舟从不会为了小事训斥他。

他忿忿道:“他要喝药,自己动手不就行了?怎么事事都吩咐你!”

“不是的。”无静摇头,“是我喝的药。”

“你病了?”六陶关心道。

“没有。”无静的声音更低了。

六陶却像被火烫了屁股,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他不会是拿你试药吧?”

无静抿紧嘴唇,再不肯吐出一个字。

六陶的怒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他转头看向那两尊木雕,换了个尽量轻松的语调:“你喜欢木雕?”

无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这是我父亲,”他伸手碰了碰稍高的那座,“这是我母亲。”

院子里,常禄守在药罐旁,不时掀开药罐的盖子,把晒干的草药轻轻拨进滚水里。

沈折舟坐到常禄对面,接过搁在一旁的蒲扇,慢慢摇动。

火苗被扇得忽明忽暗,映得两人脸色半明半暗。

“常阿哥,三年前你胳膊没了,可曾后悔过?后悔跟我们去诛妖?”

“后悔?”常禄怔了怔,抬头望向天,“我怎么会不后悔?手没了,回到家,连老爹也没了。”他声音苦涩,“为了村子和老爹,我没得选。”

沈折舟的扇子停了,目光像磨快的刀锋,直刺常禄眼底:“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这条胳膊回来,摆脱残缺,会不会不惜一切代价?”

两人对视,风忽然停了,树叶也不再晃动,仿佛天地被这句话钉住。

常禄率先挪开眼,垂眸道:“哪有什么如果。”

沈折舟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手里的蒲扇也放回桌上:“是啊,世上最无用的两个字,就是‘如果’。”

药汤咕嘟咕嘟地顶起盖子,白沫溢出,顺着罐壁滑下,烫得滋滋作响。

两人气氛凝重。

“头儿!”六陶清亮的嗓音划破沉闷,身后跟着无静,“头儿,晚上我想带无静去看星星,成不成?”

“去吧。”

常禄不好驳了沈折舟的面子,朝无静点了点头,“你也去吧。”

无静和六陶年纪相仿,经过几日相处没有了第一日的拘谨。

桑雾出门去找阿翻,他又不在家。

却在村口的河边见到了他的身影。

他埋头苦干,正在认真修桥。

桑雾认得那根新锯的木头,是昨日两人一同从后山弄下来的。

她稍稍站立片刻,没有打扰选择离开。

刚巧阿翻抬臂抹汗,无意间看见了桑雾离开的背影。

转眼,黑夜再次降临。

为了引出水獭精,桑雾早早吹熄了屋子里的烛火,独坐床头。

直至夜深,门外传来一声诡异的风声。

桑雾将门开一线,只见黑影在院门处一闪。

她知道机会来了,二话不说就追了过去,一路追到了树林中。

林中雾气弥漫,贴着脚踝往上爬,转眼淹到胸口,再伸手,连自己的指尖都看不见。

沈折舟也紧随其后,可是两人却在雾中分散了。

雾越来越浓,树影化作幢幢鬼魅,忽有夜枭啼叫。

“是谁?出来!”桑雾喊了一声,声音却像被湿棉塞住,闷在喉咙里。

她敏锐地察觉雾中陡然浮起的一股妖息,下意识加快脚步。

两步未落,雾幕里陡然亮起两点绿光,幽亮、冰冷,直勾勾盯着她。

之后,一张尖长的水獭面孔缓缓浮出,湿毛贴颊,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交错如锯的牙。

它无声地咧嘴,像在笑,又像在嗅猎物。

下一瞬,猛然朝着桑雾扑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拐杖破空而至,“铛”一声挡下水獭精的利爪。

来人正是阿翻。

他双手捻起一张“明光符”,黄符才亮,雾便扑上来,把光压得只剩豆大。

“快跑!”阿翻低喝,声音急切。

桑雾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跑。

她能听到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但很快,一切归于沉寂。

阿翻被击晕了。

意识到水獭精追了上来,桑雾慌乱中不慎脚下一滑,跌在一棵树后,她屏住呼吸,也不忘捡起地上的尖锐的树枝防身。

就在水獭精的腥气几乎贴上她后颈时,一道金光劈开雾障。

沈折舟执伞而来,金光映出他冷峻的侧脸。

“低头。”他只说了两个字。

桑雾俯身,掌命伞贴着她发梢掠过,斩断水獭精的半只前爪。

黑血喷溅,雾中顿时弥漫开刺鼻的腥甜。

水獭精尖啸一声,绿火般的双眼怒睁,身形却渐渐隐回雾里。

伞骨撑开,像一轮骤起的旭日,瞬间驱散了林中的雾气。无数道金光从伞中飞出,化作一道道锁链直奔水獭精而去,将它牢牢束缚。

片刻之后,水獭精化作一颗妖丹,飞向沈折舟。

这时,桑雾脖颈处的引妖符消失了。

“沈司使,是阿翻替我阻拦了水獭精。”桑雾坦然说出自己的猜测,“阿翻似乎是你的同僚,他也会用明光符。”

此言一出两人加快脚步,在不远处找到了阿翻。他晕倒在地,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爪痕,鲜血已经凝固。

沈折舟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轻轻撬开阿翻的嘴,将丹药塞了进去。

他撩开阿翻额前凌乱的头发,露出了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左眼眶深陷,一道旧疤横贯眉骨。

沈折舟的指尖停在半空,难以置信地喊道:“方越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