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宫闱迷案之北辰风云 > 16.江陵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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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少微一袭素色罗裙,身姿轻盈地跨上了马背,那匹马似乎也感受到了此番行程的凝重,轻轻打了个响鼻,甩了甩鬃毛。张杭之则随后翻身上马,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打扮得颇为儒雅,可神色间仍隐隐透着几分往日的纨绔气。

两人并辔前行,起初,路途上唯有马蹄声哒哒作响。张杭之偷眼瞧着身旁的沈少微,日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细碎光影,落在她脸庞上,映出那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眉眼弯弯,透着一股子清冷,哪里有半分传闻中丑陋的模样。他想起往昔轻信流言,对她避之不及,此刻满心都是懊悔,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沈姑娘,往昔是我信了那些不实传言,以为你……当真是我错得离谱。”

沈少微瞥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张公子,过去之事,多说无益,咱们现下要紧的,是赶路回乡,安葬家父。”她的语调平稳,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手中缰绳下意识地紧了紧,催马前行得快了些。

张杭之赶忙驱马跟上,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似是羞愧,又似是急于表达心意,提高了音量说道:“沈姑娘,你且听我讲。这一路同行,我瞧你行事果敢,为了令尊之事,奔波于险地,毫无惧色,这般孝心与胆识,寻常女子难及万一。我之前那般对你,实是混账至极,每每念及,愧疚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望姑娘莫要介怀,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沈少微柳眉轻挑,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笑意,却并未看向他,只是望着前路,悠悠说道:“张公子,您言重了。我不过是做为人女该做之事,从不求旁人理解,也无需谁来弥补。您呐,也不必这般惺惺作态,咱们各怀目的上路,待到岳阳,各奔东西便是。”

张杭之听出她话里的冷淡与厌烦,神色一窘,挠了挠头,呐呐道:“沈姑娘,我知晓现下你恼我,可我是真心悔过。在这之后,但凡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你能信我这一回。”

沈少微轻哼一声,侧目直视他双眼,眼中满是质疑与不屑:“张公子,且不说往后如何,单说这退婚一事,在我沈家蒙难时,你做得那般决绝,弃之如敝履,如今又说这些漂亮话,叫我如何信你?咱们还是少些啰嗦,赶路要紧。”言罢,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飞奔向前,扬起一路尘土,把张杭之甩在身后。

暮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地在天边铺展开来。沈少微与张杭之骑着马,沿着蜿蜒曲折、杂草丛生的小路,在这愈发深沉的夜色里艰难前行。

那匹马儿许是累极了,喷着粗气,脚步愈发迟缓,身躯也微微颤抖,缰绳在沈少微手中,似有千斤重。她轻轻拍了拍马脖子,柔声安抚,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试图在这昏暗里寻出一处可供歇脚之地。张杭之跟在后面,同样满脸倦容,平日里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也微微弯了下去,可眼神依旧不离沈少微,时刻留意着周遭动静,以防不测。

就在沈少微满心焦急之时,一抹模糊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待走近了些,才看清是一座破庙。那庙宇看上去已荒废许久,庙门半掩,门板上朱漆剥落,斑驳得如同历经沧桑的老人的脸,上头还挂着几缕残破的蜘蛛网,在夜风中轻轻晃荡。门檐下的铃铛早已没了声响,只剩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壳,在黯淡月光下透着几分阴森寒意。

两人翻身下马,张杭之抢先一步,牵过两匹马的缰绳,将它们拴在庙前一棵歪脖子树上,一边系着,一边还不忘抬手轻抚马鬃,低声呢喃:“辛苦你们了,今夜就在这儿好好歇息。”而后,他转身快步走到沈少微身前,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轻声说道:“沈姑娘,此处虽简陋,却也能暂避风寒,先进去瞧瞧吧。”

沈少微微微点头,手按在腰间匕首上,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半掩的庙门。“吱呀——”一声,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这寂静夜里传得老远,惊得几只栖息在梁上的蝙蝠“扑簌簌”飞了出来,在他们头顶盘旋一阵,又没入黑暗之中。借着朦胧月光,能看到大殿内供奉的佛像缺了半边脸,金漆剥落,露出灰暗的泥胎,佛身满是裂缝。

地上散落着不少干草,想来是过往路人留下的,墙角还堆着几块残破的木板,像是曾经用来挡风遮雨的屏障,如今却也摇摇欲坠。张杭之皱了皱眉,目光在四周打量一番后,走到干草堆旁,蹲下身子,仔细翻捡着,挑出相对干燥、洁净些的,在大殿一角铺出两个简易的“床铺”,边铺边说:“沈姑娘,夜里寒凉,这些干草好歹能挡挡寒气,你且将就一晚。”

沈少微站在原地未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忙碌,待他铺好,才轻声道:“多谢张公子费心。”那语调依旧不冷不热。

张杭之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挠了挠头道:“沈姑娘客气了,过往是我对不住你,如今能做这些,也是应当的。”

说罢,他走到佛像前,寻来几块石头,在殿前拢起一个简易小火堆,又从行囊里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星闪烁,引燃了干草,火苗“噌噌”往上蹿,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两人脸庞,总算添了几分暖意与光亮。沈少微坐在“床铺”上,将随身包袱放在身旁,紧紧攥着,目光盯着火光,想着这一路波折,还有岳阳等待着她的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张杭之坐在对面,时不时抬眼望向沈少微,欲言又止,终是打破沉默:“沈姑娘,这一路劳顿,你且好生歇息,明日路程还长,我守着火堆,有动静也好警醒着。”

沈少微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有劳张公子了。”言罢,便侧身躺下,合上双眼,可耳朵却仍留意着周遭声响。

后夜,门窗“嘎吱嘎吱”作响,沈少微本就睡得极浅,这声响一下惊得她睁眼,迅速握紧腰间匕首,悄然起身,猫着腰躲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

张杭之也被这动静吵醒,他一个激灵坐起,慌乱间差点碰翻身旁的小火堆,好在及时稳住。见沈少微已然戒备,他赶忙伸手去摸放在一旁的佩剑,手却因紧张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握住剑柄,才站起身,轻手轻脚挪到沈少微身旁,压低声音问道:“沈姑娘,怎么回事?”

沈少微没搭理他,只是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庙外动静。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且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压低嗓音的呼喝声,显然人数不少。两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沈少微紧攥匕首的手心沁出冷汗,张杭之亦是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握紧剑柄,身子紧绷得像拉满弦的弓。

眨眼间,庙门“砰”地被人用力推开,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木将军。他身姿挺拔依旧,可那衣衫上满是尘土与草屑,像是历经长途跋涉,脸上也带着几分疲惫,然而双眸却炯炯有神,透着久经沙场的果敢与锐利。他身后跟着的一伙人,个个神情肃穆,手持利刃,身上散发着肃杀之气,一进庙门,便迅速散开,呈扇形将沈少微与张杭之围在当中。

木将军乍见庙内两人,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抹警觉,下意识地握紧腰间刀柄,那刀柄已被摩挲得光滑,可见其主人平日的习惯。他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冷冽,沉声喝道:“你们为何在此?”

沈少微见状,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将匕首收入鞘中,抬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朗声道:“木将军,别来无恙。我是北辰王的奴婢,之前在木府见过。我们正从江陵城赶往岳阳,途中夜宿于此。想必将军此番现身,也是事出有因。”

木将军闻言,眉头紧皱,细细打量两人,见沈少微神色坦然,紧绷的身子才稍稍放松了些,挥手示意身后众人收起武器,可那目光依旧审视着,似要穿透人心,探究话中真伪。待众人退下几步,他才迈着沉稳步伐走近,在火堆旁蹲下,伸手烤火,边烤边道:“沈姑娘,如今江陵城局势诡谲,你二人这一路,怕是不易。”

沈少微微微点头,在木将军对面坐下,将江陵城近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详细讲来。木将军听得面色愈发阴沉,时而皱眉,时而握拳,待沈少微讲完,他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忧虑与决然。

“唉,我早料到那永王心怀不轨,妄图以军饷案扳倒我,进而谋他的野心之事。我趁乱逃出江陵,一路奔至附近驻地,凭着往昔交情,借来一支军队,便驻扎在这周边。”木将军说着,抬手指向庙外方向“我只盼若那永王真起了叛乱之心,妄图搅乱江陵,荼毒百姓,我便能率这一军,将其一举歼灭,保江陵太平。只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柔情与担忧,“只是我心系城中夫人,不知她如今安危如何,是否会因我受那永王刁难。”

沈少微心中一动,想起木夫人与张牧之此前种种,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木将军,实不相瞒,木夫人与张牧之曾深夜到访赵王爷处,袒露实情,而后为寻您下落,四处奔走,如今不知是否被永王察觉,陷在险境之中。”

木将军听闻,猛地站起身,“这可如何是好,我本欲护她们周全,却没料到如今这般局面,是我考虑不周。”他望向沈少微,目光恳切,“沈姑娘,你既从江陵来,想必知晓城中虚实,还望助我一臂之力,救我夫人。”

沈少微站起身,郑重道:“木将军放心,我既知晓此事,定不会袖手旁观。待我到岳阳,安葬好家父,便回江陵,与王爷一同,设法破这困局,保夫人平安,还江陵安宁。”

张杭之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心中既震撼又钦佩,也站起身,抱拳朗声道:“木将军,我也愿为江陵局势,为救夫人,出一份绵薄之力。”

木将军看着两人,眼中满是感激,拱手还礼:“多谢二位,有你们这番心意,我这心里,也算有了几分慰藉。今夜相遇,既是机缘,也是天意。在沿途中,发现有组织集结大批人马,若与永王汇合,那我们恐难抗衡!”

沈少微眸子一闪,忙问道:“可是暗影组织?那江淮就是暗影组织重要人物。”

“哼!我已查实,那暗影王就是永王,多年来一直替他收敛钱财,纠集人马,也是早有谋逆之心。听说京城出了个水中字的案子,就是他的诡计。想借安贼来遮掩自己的罪行,真是想得美!”木将军愤愤然,骨节咯咯响。

两人俱是一惊,“竟是如此!”

“如今江陵城围得像个铁桶,就连靠水的一面都严禁开船,这是要切断消息,风雨马上来了。看来王爷凶多吉少啊!”木将军想用王爷来刺激沈少微,毕竟若从岳阳赶回来,恐怕就来不及了!“听闻王府的人个个忠贞,无惧无畏,想来沈姑娘也是如此。”

“只是……家父……”沈少微欲言又止。

张杭之抢前一步道:“沈姑娘本也不是王府中人,只是为父洗冤才跟随王爷。更何况……”

“既如此,那就不强求姑娘了,这官家的事就让官家掺和吧!让王爷就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