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京城街市愈发熙攘。三年一度的春闱大考在即,四方举子云集,客栈爆满,茶楼酒肆间,无不高谈阔论,皆是经义文章、考官喜好、乃至朝堂风向。一股躁动而热烈的气息弥漫在帝都的空气里,压过了初春的微寒。
然而,在这看似蓬勃的盛世图景之下,一些隐秘而危险的暗流,开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涌动。
城西,骡马市附近,有一条更深更窄的巷子,白日里看似寻常,入夜后却另有一番景象。此地便是京城黑市的一处隐秘据点,三教九流,交易着见不得光的物件和信息。
近日,这黑市上悄然流传起一桩新的“买卖”。几张看似粗劣、字迹却透着股急切劲儿的纸片,在某些人手间隐秘传递,索价惊人。
“听说了么?今科考题,有门路能搞到手……”一个裹着旧棉袄的瘦小男子,在巷口阴影处拉住一个看似焦急的富家子弟模样的书生,压低声音,眼神闪烁。
那书生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白了又红,压低声音急道:“休得胡言!科场大忌,岂容……”
“嘿,兄台莫急,”瘦小男子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真假一试便知。这可是里头流出来的……”他拇指隐晦地朝皇城方向指了指,“价格嘛,自然不菲,但比起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又算得了什么?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书生犹豫不决,内心天人交战。类似的窃窃私语,在几家特定的客栈、茶馆的角落,也时有发生。流出的“试题”版本不一,有的粗陋不堪,错漏百出,像是胡乱编造;有的却似乎能沾上点边儿,与往年题型或当下朝政热点隐隐契合,引得一些心存侥幸、或是病急乱投医的学子心痒难耐,又惶恐不安。
黑市“泄题”的风声,如同瘟疫般,悄无声息地扩散着。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已让本就紧张的科考氛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
……
北辰王府书房内,气氛却与外面的躁动截然不同,沉静得近乎压抑。
赵庚面前摊开着北境的舆图与朔风军送来的详细病例记录。他指尖点着几个爆发马瘟的军马场位置,眉头紧锁。这些马场分布并非毫无规律,大多靠近主要水源或是粮草转运要道。
“王爷,”一名身着常服、气息精干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是赵庚麾下专司侦缉的暗卫首领,代号“巽风”,“京郊御马苑的样本查验有初步结果。”
“讲。”赵庚头也未抬。
“水槽缝隙取得的暗蓝色结晶,初步判断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矿物毒素,名唤‘幽蓝烬’,产于西北苦寒之地,微量即可致牲畜神经麻痹,衰竭而死。其性特殊,遇水缓慢溶解,不易察觉。至于那霉变草料中的腥甜气,混合了数种能引发马匹剧烈肠胃反应的毒草汁液,虽已腐败,仍残留毒性。”巽风语速平稳,内容却令人心惊。
赵庚眸光一凛:“幽蓝烬……西北苦寒之地……”这与北境、京畿的地理皆有关联。人为投毒的嫌疑,陡然增大!
“可能追查来源?”
“此物罕见,京城药铺、市集均无公开售卖记录。黑市方面,属下已加派人手暗中查访,但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极力压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清明略带慌张的通报:“爷!宫里来了,宣旨意!是急旨!”
赵庚与巽风对视一眼,巽风立刻翻窗退出。
赵庚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进来。”
宣旨太监一脸肃穆,展开黄绢,声音尖利而急促:“陛下口谕: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朔风军马瘟疫情加剧,已呈失控之势!经查,非是天灾,实乃人为投毒!有抓获之下毒细作供称,受京城权贵指使,意在破坏我朝边防!事态紧急,着北辰王赵庚即刻入宫觐见!钦此!”
如同一声惊雷,在书房炸响!
非是天灾,实乃人为投毒!细作供称,京城权贵指使!
赵庚瞳孔骤缩,面上却不动声色,接旨谢恩:“臣,遵旨。”
宣旨太监匆匆离去。书房内死一般寂静。
清明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爷……这……这怎么可能?京城权贵指使人去北境毒杀军马?这……这是通敌啊!”
赵庚负手立于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冰冷的寒意。昨日才疑心京畿马场症状蹊跷,今日北境就坐实了人为投毒,还直指京城权贵!
太快了!太巧了!
这简直像是……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剧本,只等他稍稍触及真相,便立刻轰然上演!
那细作供词是真是假?若是真,那京城权贵是谁?为何要自毁长城?若是假,那这栽赃陷害的手段,可谓狠毒至极,直欲将他置于通敌叛国的万劫不复之地!
他猛地想起春闱,想起那悄然流传的黑市试题传闻。两件事,一在朝堂文脉,一在边关武备,几乎同时发难……
“清明。”
“奴才在!”清明一个激灵。
“告诉巽风,”赵庚声音低沉而迅速,“让他暂停追查毒物来源,所有人手,立刻转向两件事:第一,严密监控黑市所有与科举试题相关的流言和交易,查出最初源头!第二,动用北境军中的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查清那个‘细作’的底细,何时被捕,如何审讯,供词细节!要快!”
“是!爷!”清明意识到事态严重,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赵庚缓缓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窗外阳光正好,他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春闱在即,泄题流言暗涌。
北境军马,突遭人为投毒。
细作供词,直指京城权贵。
三件事,如同三条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吐着信子,亮出了致命的毒牙。
他仿佛看到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正在暗中迅速收拢,而目标,正是他自己。
陛下急召入宫,面对北境加急军报和那指向不明的“京城权贵”供词,又该如何应对?
赵庚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朝服,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冷冽与平静。
他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能玩出怎样的花样!
轿子已在府门外等候。赵庚迈步而出,踏上入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