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宫闱迷案之北辰风云 > 04江陵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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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少微静静地坐在柳树之下,目光凝视着水中那波光粼粼、浮光跃金的景象,仿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的思绪飘回了岳阳老家,记忆中也有这样一片宁静的湖泊。想当年,她曾缠着父亲,满心渴望地想要学习独竹漂。那三年的时光里,她日夜苦练,历经无数次的跌倒与重来,终于能够在湖中自如地行走。自那时起,这便成为了她引以为傲的一项绝技。

然而,往昔那十六年的美好时光,却在今日被无情地揉碎。她痛失了父亲,还收到了退婚书,仿佛一瞬间,生活的风暴将她卷入了黑暗的深渊。此后的人生之路,注定满是艰难与泥泞,让她看不到前方的希望。

“霜降,我们去验尸房!”清明匆匆跑来,轻轻拍醒了正出神的她,而后拉着她快步奔去。一路上,清明将所听闻的安贼取银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于她。

当站在沈毅的遗体面前时,沈少微只觉内心一阵剧痛,仿若有一把利刃在狠狠地搅动。眼前那张脸已布满了沧桑与憔悴,一想到父亲在牢中所遭受的种种折磨,她的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掉落不停。

“霜降,你要是下不了手,那咱请仵作来。……只不过,爷说……别人他信不过,就信你。”清明望着她那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忍。毕竟,她只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柔弱小姑娘,如今却要面对解剖亲生父亲遗体这般残酷之事。

“不用。”沈少微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缓缓挽起袖子,打开从仵作那里借来的工具箱。她动作轻柔却又坚定地取出手套戴好,随即开始仔细查看五官和手脚。片刻后,她轻声说道:“有中毒迹象,喉咙里还有残余毒药。是砒霜。不过,眼睛充血,面部、指甲呈青紫色,应该是窒息死亡。”

“拿剖尸刀。”沈少微接过清明递来的小刀,在沈毅的肚子上比划着,然而那持刀的手却迟迟无法落下。

清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我来?”

“不用。”沈少微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而后熟练地剖开肚皮,径直找到胃部,只见刀锋一闪,她精准地划开胃。“银针!”

沈少微手持银针,在几处关键部位仔细试探,然而结果却都显示没有问题。随后,她又划开几处骨头,依旧未见变色。

清明看着她那愈发沉重的脸色,小声问道:“霜降,怎么样?沈大人是憋死的还是中毒?”

“窒息死亡后又喂了毒药,是假装中毒而亡。”沈少微将刀子递给他,又拿出针线,神情专注而又凝重地细细将刀口缝合。她的手心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每一针下去,都仿佛扎在自己的心尖上。她曾时常跟随叔父探查案件,剖验尸体,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亲手解剖阿爹的遗体。

停尸房内清冷孤寂,沈少微的额头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那双手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在裙裾上轻轻抹了一把,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霜降!你说为什么死了还要喂毒?”

沈少微缓缓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反问道:“你自杀会选窒息死亡么?”

“倒也不是不可以!起码死的好看。”刚说完,清明便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似乎有些不妥,连忙捂住嘴巴,呸呸两声。

“因为人有求生本能,如果窒息自杀的话,最后关头都会不自主呼吸。”沈少微直起身,轻轻揉了揉酸痛的腰,将工具一一递给他。

“这么说,沈大人不是畏罪自杀,是被人杀了,又喂了毒。”清明这才恍然大悟。

沈少微微微点头,对此结果她早有预料,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问道:“清明,你反应如此之快,是怎么成为王爷的贴身侍从的?”

“啊?”清明腼腆地笑了笑,挠了挠头说道,“爷说,当侍卫就得是我这样的,忠诚最重要!”

“没错!”沈少微深表赞同地点点头,“王爷说得对!走吧!回去复命。”

江陵城规模适中,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它三面环以城墙,一面临湖。这城南与城北的吃食风格迥异,各具特色。

清明一路上绞尽脑汁,变着法儿地想要哄她开心,段子如连珠炮般一个接一个,可沈少微却始终面容冷峻,未曾露出一丝笑意。

沈少微心中明白他的好意,只好轻声说道:“清明,我不开心的时候,或许更需要安静。”

“哦。”清明听闻,不再言语,只是转动着脑袋东张西望。突然,他眼睛一亮,兴奋地叫道:“莲蓬?霜降,你等我会儿,我去买几个莲蓬。”

只见那一个个莲子饱满紧实,仿佛即将撑开束缚,跳跃而出。

“大娘,来十个。”清明连价钱都未询问,便直接掏钱。

大娘见他这般豪爽,眉眼间顿时笑开了花,直夸清明相貌英俊,定是人见人爱。

“大娘,你家有闺女能配我不?”清明接过沉甸甸的莲蓬,与她打趣道。

岂料,一提到这个话题,大娘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布满了忧愁。她向清明打听道:“闺女没有,儿子有一个。他左脸有颗痣,前些日子突然离家出走了。我这找了他不少时日了,也没个信儿。你要是碰见了,和他说说,让他赶紧回来。”

“好,好。”清明见势不妙,赶紧脚底抹油溜走了,凑到沈少微身边,说道:“她儿子要么是逃债去了,要么是跟人私奔了。”

清明看到霜降微微点头,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心中欢喜得仿佛要飞起来。

北辰王一行人下榻于永王名下一处沿街的宅院。此处街道两旁满是做吃食的店铺,琳琅满目,正合了清明的胃口。等回到住处时,清明的手中已然拎满了各种小吃。

“爷,爷。”这清明除了忠诚之外,似乎还带着些许孩子气。人还未踏入府门,那响亮的声音便已传了进来。

沈少微心中不禁暗自疑惑,这清明究竟是否有什么特殊背景?向来规矩严明的北辰王,怎会如此纵容他这般大吵大嚷?

听到他的呼喊声,赵庚微微动了动嘴唇,刚欲开口,却又将那口气咽了回去。

“爷,爷!这南边吃食就是多,你看,俗的雅的全买来了。甜的,辣的,苦的……”清明兴高采烈地一一拿给他看,“特别是咱门外这条街,我口水都没停。以后每日的吃食就都解决了。”

“你月银花没了?”赵庚被他说得脑袋嗡嗡作响,“你是去干嘛的?”

清明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叫道:“爷,你知道不?沈大人果真是被冤枉的……”

赵庚赶忙抬手打断他,“清明,把莲子心剥出来,剩下的做莲子粥。”

“哦哦。好,爷。”清明颠颠地提着莲蓬朝后厨跑去,准备扒莲子。

沈少微静静地立在门口,阳光斜洒在她的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赵庚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悲痛与坚毅。那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却仿佛有着千斤之重,仿佛纵有滔天巨浪袭来,也无法将她撼动分毫。

赵庚打开一包荷叶饼,轻声招呼她过来,“吃吧!吃完再说。”

沈少微缓缓盘坐在小几旁,接过荷叶饼,也不顾及形象,胡乱地塞了几口,嘴里塞得满满的。此时,她满心的委屈、愤懑与自责相互交织,都融入了这看似放肆的吃相之中。突然,鼻子一酸,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你怎么看?”待她吃得差不多了,赵庚才开口发问。

“窒息死亡之后喂毒。”她的语气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然而在那平静之下,实则隐藏着汹涌澎湃的情感波澜。

赵庚递给她那份认罪书。“死前留下的。你确认一下字迹。”

沈少微赶紧用衣袖擦干净手,双手恭敬地接过来。她的目光快速地在纸上浏览了一遍,而后问道:“王爷怎么认为?”

“你觉得呢?”赵庚不答反问。

沈少微伸出手指,指着里面的“年”字说道:“这封认罪书是伪造的。虽然字迹看似相同,但是你我都清楚,仿造一个人的字迹并非难事,坊间亦有人以此为生。关键在于他忽略了最重要的细节,我祖父名讳里有‘年’,所以阿爹在写到这个字的时候,总是会少写一笔,以此避讳。而这份认罪书里的‘年’却是正常写法。”

说罢,沈少微又双手将认罪书奉上,让赵庚再次仔细查看。

“确是如此。”

沈少微又接着说道:“此事疑点重重。死亡时间恰好卡在我们来之前,分明是想找个替罪羊,以便早日结案。”

赵庚将信收好,叫来侍从,在其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后又问道:“接下来去哪?”

“既然是服毒,那毒药又是从何而来?这是其一。其二,既然是仿笔记,那究竟是谁仿造的?其三,那二十万两军饷,并非小数目,怎会凭空消失?我想,它或许早就不在箱子里了。”沈少微微微顿了顿,又补充道,“王爷受皇命来查案,阿爹遭到迫害,那其他相关人员想必也难逃厄运,要么被杀,要么逃亡,要么坚定地站在指使者身后。那我们先去查探狱中和押送军饷队伍中那些行踪可疑的人员。”

“那丢失现场不去看了?”赵庚其实早已派人去调查相关人员,此刻正在等待结果。

沈少微微微蹙起眉头,轻咬嘴唇,思忖片刻后说道:“我想我大概知道手法了。去看看有什么遗漏。走吧!”

“不用休息了?”

“早破案早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