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玉米杆子在晒谷场堆成小山,苏瑶带着孩子们帮社员剥玉米皮。李书记踩着露水跑过来,裤脚沾泥:“苏知青,县科研站来人了!在大队部招人,要技术员!”
“技术员?”苏瑶擦去掌心玉米须,“招这干啥?”
“改良农具,让种地省劲。”李书记拉她往大队部走,“谁有好方案直接录用,月薪 58块,还带薪培训!”
58块?周围社员都停了手。这年头工人月薪才三四十,这待遇像天上掉馅饼。
陆星辰攥紧苏瑶衣角:“娘,你去吗?”
“去看看。”苏瑶摸他的头,心里没底。她虽有现代知识,对七零年代农具改良却不熟,只能凭模糊印象试试。
大队部挤满人,三个戴眼镜的干部坐长桌后。为首的老教授见苏瑶进来,推眼镜:“你就是苏瑶?听说你改良的菜苗不错。”
“瞎琢磨的。”苏瑶坐下,考题摆在面前:设计能提高效率的农具改良方案。
周围人动笔,有的画镰刀,有的改锄头。苏瑶盯着纸,忽然想起王寡妇说锄头没准头,深一锄浅一锄费力气。
刻度!她拿铅笔飞快画起来。锄柄刻厘米刻度,能调深浅,背面加小铲子可松土。又画省力插秧器,底部装滑动轨道控株距,手把加弹簧省劲。
“这啥?”旁边二柱子探头,“锄头带记号?”
“刨地深浅能一样。”苏瑶低头完善图纸。
交卷时,老教授先皱眉后舒展。年轻助手凑过来看:“张教授,思路新鲜,就是不知好用不。”
“试试便知。”张教授拍桌,“苏瑶,跟我们去仓库做样品。”
社员跟着看热闹。仓库堆着废铁木头,张教授让人找来电锯锤子。苏瑶撸袖量尺寸,指挥两个社员切木头:“留十厘米槽,卡住锄头。”
二柱子蹲墙根撇嘴:“女人家瞎折腾,能比老祖宗的家伙好用?”
王寡妇怼他:“苏知青做的衣服比城里的结实,改锄头咋不行?”
苏瑶没理会,专注给锄柄刻刻度。铅笔划不清就用钉子刻,指尖扎出血珠也没察觉。
两小时后,带刻度的锄头和插秧器做好了。张教授在空地支棱几下,眼睛亮了:“嘿,真行!深浅稳当,小铲子也省力!”
助手用插秧器在泥地试,株距匀整,不用弯腰就插稳秧苗。
“好!”张教授把锄头往地上一放,“苏瑶,你被录用了!月薪 58块,下周一去县里报道,带薪培训一个月!”
周围爆发出欢呼,王寡妇拉着苏瑶的手直晃:“我就说你能行!”
苏瑶看着锄头,手心血珠蹭在木头上像小红花,鼻子忽然发酸,这些日子的辛苦仿佛都有了回报。
消息传遍全村。有人羡慕,有人眼红,二柱子蹲墙根抽烟:“女娃子搞科研就是瞎闹,过几天准被轰回来。”
这话传到苏瑶耳中时,她正给孩子做鞋。陆诗涵趴在旁看:“娘,他们为啥说你?”
“没见过娘做的东西呗。”苏瑶举起鞋底,“等我做出更好的农具,他们就不说了。”
陆星辰下巴搁膝盖上:“娘,去县城还回来吗?”
“当然回。”苏瑶搂他入怀,“娘去学习,学好回来教大家,让种地省劲。”
夜里苏瑶睡不着,调开系统面板:【完成农具改良,奖励金属加工手册、简易测量仪。】手册记着金属特性加工法,测量仪能测长度角度,比尺子好用。她摸着仪器,心里踏实些。
次日一早,苏瑶去缝纫社交代工作,让王寡妇暂管订单。妇女们都替她高兴,张奶奶的儿媳妇塞来布包:“连夜烙的饼,路上吃。”
出缝纫社,苏瑶想去公社跟赵书记打招呼,路口见陆战野站老槐树下,手里拿本书。
“陆首长。”苏瑶走近,“昨天的事,谢你的钢笔。”
“应该的。”他递过《农业机械原理》,封皮磨损,“听说你被录用了,这书或许有用。”
苏瑶翻开,扉页写着“实践出真知”,字迹刚劲像他的人。
“太贵重了……”
“送你。”陆战野看她手里布包,“去县城报道?”
“嗯,下周一。”
“我那天去县城开会,顺路接你。”他语气平淡,“孩子想去也带上。”
看着他背影,苏瑶手里的书有些发烫。低头看扉页,心像被轻轻撞了下。
周一清晨,苏瑶叫醒孩子。陆诗涵穿红棉袄像小灯笼,陆星辰背布包装着烙饼。
院门刚开,就见陆战野的吉普车停路边。他穿军装站车旁抽烟,晨光勾勒出挺拔身影。
“陆叔叔!”陆诗涵跑过去指车轱辘,“这个大!”
陆战野灭烟开车门:“上车,早去早回。”
车里干净,有淡淡柴油味。孩子第一次坐汽车,扒窗看飞逝树影。苏瑶坐副驾,攥紧那本《农业机械原理》。
“紧张?”陆战野问。
“有点,怕学不好。”苏瑶笑。
“你会画图。”他目视前方,“上次的锄头设计图很专业。”
苏瑶脸颊发烫:“瞎画的。”
“实践出真知。”他重复书上的话,“不懂就问,别逞强。”
车子进县城,街上已有行人。自行车铃声、卖豆浆吆喝声钻进车窗。孩子扒窗,指远处楼房惊叹。
科研站在县城边缘,两层红砖楼。门口挂着“县农业科学研究所”牌子,几个穿白大褂的往里走。
陆战野停车:“三点来接你们。”
“不用……”
“就这么定了。”他打断,下车帮孩子开门。
张教授已在门口等,热情迎上来:“苏瑶来了!我介绍下研究室的同志。”
苏瑶往里走,回头见陆战野还站车旁,朝她点头。心里一暖,没那么紧张了。
培训室坐十几人,多是男的,见苏瑶进来都惊讶。后排有人嘀咕:“怎么还有女的?”
苏瑶假装没听见,坐下。桌上摆着科研站发的笔记本和钢笔,摸起来想起陆战野送的那支,心里踏实。
第一天讲农业机械发展史,张教授讲得生动,苏瑶记满笔记。中午在食堂,她买三个肉包子留孩子,自己啃带来的饼。
“怎么不吃菜?”张教授端餐盘过来,“食堂有补贴,别省。”
“不饿。”苏瑶往嘴里塞饼,怕他看见没买肉菜。
张教授把炒青菜拨她一半:“多吃点,下午去车间实习,体力活。”
下午看农具实物,一个男技术员故意推沉重零件:“苏同志,帮忙搬下?”
苏瑶刚要伸手,旁边有人说:“我来。”
戴眼镜的年轻姑娘轻松搬零件到工作台,笑说:“我叫林梅,负责农具绘图。”
“谢谢,我叫苏瑶。”
“张教授昨天就夸你,说你设计的锄头有想法。”林梅凑近,“别理他们,是嫉妒你受看重。”
苏瑶心里一暖,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像二柱子。
实习时林梅教她认零件,讲机械原理。苏瑶学得快,林梅惊讶:“你以前学过?”
“看了点书。”苏瑶指桌上的《农业机械原理》,“这书帮不少忙。”
林梅翻几页:“这书难找,在哪买的?”
“别人送的。”苏瑶想起陆战野,嘴角上扬。
三点整,苏瑶带孩子出科研站,陆战野的车果然在。孩子像小鸟跑过去,陆诗涵举纸飞机:“叔叔你看!”
“很棒。”陆战野接过,“翅膀再折点角,飞得更远。”
他蹲身帮孩子调纸飞机,阳光落发梢,睫毛投阴影,没平时严肃。
苏瑶站旁看着,心里像晒过的被子般暖。
回程时孩子在后座睡了,嘴角带笑。陆战野放慢车速,苏瑶轻声:“今天谢你。”
“应该的。”他递水,“培训顺利?”
“挺好,认识个新朋友叫林梅,说我设计有想法。”
“本来就有想法。”他目视前方,“别在意别人说啥。”
苏瑶看窗外田野,忽然觉得七零年代的天空没那么灰暗了。有孩子在,有村民支持,还有眼前这个沉默可靠的人,再难的路都能走下去。
进村时天已黑。陆战野抱睡着的孩子进屋,苏瑶留他吃饭,他摇头:“还有事。”
看着吉普车消失夜色,苏瑶抱陆诗涵,摸口袋里的聘书,烫金字在月光下发亮。
次日一早,苏瑶去科研站培训的事传开。二柱子见她,头埋得低低的。李书记来找她:“你要是把技术带回来,咱村收成准能翻番!”
“我会努力。”苏瑶把《农业机械原理》放进布包,“学好先改队里的播种机。”
王寡妇凑来:“缝纫社你放心,昨天接了公社卫生院的单,做二十件白大褂。”
“太好了。”苏瑶笑,“回来给你们做新样式工作服,好看又方便。”
妇女们笑起来,院里阳光更暖了。
苏瑶每周一去县城培训,周五回。她把学到的记本子上,有空就讲农具改良的好处。陆战野去县城,总会顺路接送,有时带农业书,有时带城里糖果。
培训快结束,张教授交她个任务:设计适合山区的小型播种机。“做好了能全县推广。”
苏瑶捏着任务书,既紧张又激动。这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回家哄睡孩子,她拿出系统给的手册和测量仪,灯下画图纸。陆星辰揉眼坐旁边:“娘,还不睡?”
“娘画图呢。”苏瑶抱他坐腿上,“画好种地就不累了。”
陆星辰指图纸上的齿轮:“这个像自行车上的?”
“对,借鉴了自行车原理。”苏瑶亲他额头,“星辰真聪明。”
月光照在图纸上,笔尖沙沙响。她像在描绘美好未来:孩子吃饱穿暖,村民不再辛苦,日子像院里向日葵,一天比一天灿烂。
培训结束那天,陆战野来接她。苏瑶抱厚厚的设计图,疲惫却兴奋:“我设计的播种机通过初审了!张教授说有望推广!”
陆战野翻几页图纸,眼里露赞许:“做得好。”
“多亏你送的书,还有接送我们。”
“小事。”他把图纸放回她怀里,“晚上公社有庆功宴,李书记让我捎你去。”
“庆功宴?”
“庆祝你被录用,也庆祝大棚菜丰收。”他开车门,“孩子呢?”
“王婶看着,说让带糖回去。”
车子驶在乡间路,夕阳染红河天。苏瑶看窗外田野,心里满是希望。想起刚下乡的惶恐,苏婉的刁难,社员的支持,忽然觉得七零年代的天空不仅不灰暗,还藏着数不清的光亮。
这些光亮,是孩子的笑脸,是村民的信任,是陆战野扉页上的字,也是她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