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鸡叫第二遍,苏瑶就醒了。
窗外天刚泛白,她披件外衣走到温室门口,帆布让晨露寝得发沉,一掀就往下滴水。
看着微光瞧过去,番茄枝丫被坠得往下弯,一串串红得毛光,攥在手里能摸到露水珠儿得凉。“可算盼到着一天了。”
苏瑶伸手碰了碰最底下那颗,果皮光滑冰凉,指尖沾了层薄露水。从太空种子落地那天起,她就天天惦记这茬收成。慢苗时的焦虑、暴雨时的恐慌,此刻全让满棚红果子熨帖得平平展展。
日头刚把天照透,温室门口就聚了人。
二柱子扛着大竹筐来的,筐沿还缠着去年收玉米的红绳;李寡妇挎着柳条篮,篮底垫了层干净棉布;老周拄着锄头站在边上,烟袋锅里的火星子一明一暗。
“苏同志,咱从哪开始摘啊?”二柱子卷着袖子,黝黑的胳膊露在外面。苏瑶指着最南边那排:“从这开始,红透的先摘,带点青的再挂几天。”她从墙上摘下剪刀,“小心点剪,别把枝桠弄断,后面还能结果呢。”
剪刀“咔嚓”剪断果柄,第一颗番茄落进篮子时闷响了一下。李寡妇凑过来,用手指轻轻捏了捏:“这皮真薄,看着就甜。”苏瑶笑着递过去:“尝尝。”
李寡妇也不客气,在衣角上擦了擦,咬一大口,红色汁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哎哟,比蜜还甜!”她咂着嘴,把剩下的赶紧塞嘴里,“怪不得星辰那小子天天守着,换我也舍不得挪窝。”
大家被她逗得直笑,手里的活也加快了。二柱子摘得最利索,竹筐没一会儿就满了,往地上一搁,“咚”的一声,震得筐里红果子轻轻晃。苏婉来得稍晚,手里提着小竹篮,专门捡落在地上的青果。
“这些回去能腌咸菜。”她小声说,把果子上的泥土仔细擦掉。苏瑶看她篮子里已有小半筐,点点头:“洗干净晾着,回头教你咋腌。”
苏婉脸一下子红了,低头继续捡,动作却麻利不少。陆星辰负责记账,蹲在箱子旁边,每装满一箱就用粉笔在箱角画个记号。“已经五十箱了!”他举着沾了粉笔灰的手喊。
陆战野正在往拖拉机上搬箱子,额头上汗珠子滚进眼里,用袖子一抹,声音洪亮:“再加把劲,争取今天就送一批去县城!”温室里的果香越来越浓,混着大家的汗味和笑声,成了种特别的味道。
有孩子扒着门缝往里看,被李寡妇抓个正着:“小虎子,想不想吃?”那孩子使劲点头,眼睛瞪得溜圆。
李寡妇摘了颗最小的递过去,看着他跑得欢实的背影,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中午歇晌,苏瑶把大家叫到一起:“这些果子,一半送县供销社按市价卖;剩下的,每家分五斤尝尝鲜。”老
周蹲在地上抽烟,抽了两口问:“苏同志,卖的钱打算咋用?”
苏瑶指着墙角的工具:“先买些新农具,再给温室加层保温膜,冬天也能种。”“我看行!”二柱子头一个应,“咱村也能跟城里似的,冬天吃上新鲜菜了!”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阳光透过帆布缝隙照在脸上,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光。苏瑶看着这场景,突然觉得满棚果子不只是收成,更是大家心里长出来的希望。下午摘完最后一批,星辰挑了个最大的竹篮,往里装最红最圆的。“这筐给谁留的呀?”李寡妇凑过来看。“给张教授和刘书记送点,还有王大爷他们几家。”
星辰把果子摆得整整齐齐,“娘说,得谢谢帮过咱的人。”陆战野推着自行车过来,后座绑着块木板:“我送你去。”
星辰把竹篮放木板上,用绳子绑牢,自己坐在前面横梁上。
自行车刚出村口,遇见挎着篮子的王大爷,里面装着刚挖的红薯。“星辰这是去哪啊?”他眯着眼问。“给张教授送果子。”
星辰从篮子里拿出两个最大的递过去,“王大爷,您尝尝。”
王大爷接过来,用袖子擦了擦就咬一口,红色汁水流到下巴上:“哎哟,这比我年轻时在县城吃过的洋柿子甜多了!”到张教授的农科所,老先生正在园子里侍弄玉米。
看见星辰,放下手里的锄头:“是不是熟了?”星辰赶紧把竹篮提下来:“张爷爷您尝尝,都是按您说的方法种的。”
张教授拿起一个对着光看:“果形周正,着色均匀,不错不错。”他转身进实验室,拿出个小仪器:“测测糖度。”
数值出来,张教授眼睛一亮:“比普通的高两个百分点!”他拍着星辰的肩膀,“好好记下来,这可是重要数据。”星辰掏出记录本,笔尖在纸上飞快写着,心里甜滋滋的。去公社送果子,刘书记正在开大会。星辰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他送完人出来。“星辰咋来了?”刘书记裤腿上沾着泥,像是刚从地里回来。星辰把篮子递过去:“刘叔叔,我家的太空番茄熟了,给您尝尝。”
刘书记接过直接咬一口:“好小子,真种成了!”他往办公室走,“走,跟我说说收成咋样,我正想在全公社推广你们的经验呢。”星辰跟在后面,把种植过程和产量一五一十说了,刘书记听得认真,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几笔。
给乡亲们送的时候,天已擦黑。李寡妇家的灯亮着,她正在给猪喂食,看见星辰,手里的泔水桶都没放稳:“咋还专门送过来?白天分的够吃了。”
星辰把果子放桌上:“这是我特意挑的,给虎子吃。”
里屋传来孩子的欢呼声,小虎子举着果子跑出来,脸上还沾着饭粒。苏瑶这边,正和几个妇女忙着做番茄酱。一口大铁锅支在院里,里面摆满切碎的番茄,咕嘟咕嘟冒着泡,酸甜的味道飘出老远。陆诗涵蹲在灶前添柴:“娘,这酱能放多久啊?”“装玻璃瓶里,能吃到冬天。”
苏瑶用木铲搅着锅里的酱,“留几瓶给部队医院送去,让战士们也尝尝。
”李寡妇往锅里撒把盐:“还是苏同志想得周到,咱能有今天,多亏了部队帮忙。”
装瓶时,苏婉特意找了几个带花纹的玻璃瓶,洗得干干净净。“这样看着好看。”她把瓶口擦得锃亮,贴上写着“太空番茄酱”的小纸条。苏瑶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说:“等明年,咱专门种点做酱的,让你负责这事儿。
”苏婉的手顿了顿,眼里的光亮得很。
第二天一早,部队的通讯员骑着摩托车来取酱。
他看着桌上的玻璃瓶,笑着说:“苏同志,战士们听说有太空番茄做的酱,都等着呢。”
苏瑶把瓶子放进箱子,用棉絮垫好:“告诉同志们,等明年收成更好了,给他们送新鲜的。”通讯员走后,苏瑶站在温室门口,看着满棚果子,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从刚开始的几株慢苗,到现在的满棚丰收,像一场梦。陆战野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刚摘的:“想啥呢?”苏瑶咬一口,甜味在嘴里散开:“在想,这太空种子真没白来。”夕阳西下,乡亲们扛着空筐往家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二柱子的竹筐里放着个红果子,是给他家小子留的;李寡妇的篮子里装着瓶酱,说要给城里的闺女寄去;老周拄着锄头,走几步就回头看看温室,像是怕这丰收的景象会跑掉。
星辰坐在门槛上,翻着他的实验记录本,最后一页画着满棚的番茄,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今天流了汗,果子真甜。”
晚风拂过温室,帆布轻轻晃动。远处的田埂上,几个孩子举着果子奔跑,笑声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