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洪水还没完全退去，林虞带着夏君还有小许在山里摸索着，希望能找到食物与庇护所。他们的靴底在腐叶上碾出细碎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酸雨过后的山林透着股诡异的甜腥，本该青翠的蕨类成了紫黑色，叶片边缘卷成小喇叭状，里面凝着粘稠的汁液，风过时晃悠着，像无数只盯着人的眼睛。她攥着斧头的手早被冷汗浸得发滑，小许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那个废墟的人们还等着他们带回去好消息，林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行走着。
“歇会儿吧，我们在这里也走了许久了，这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酸雨，实在不行先回去吧，反正暂时也不急庇护所和物资。”
夏君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的麻绳，手里提着刚刚打到的野兔子。他小腿的伤口在裤管里渗出血迹，把布料浸成深褐，他喘息的站在那里再次开口说道。
“再走下去，不等找到吃的，人先垮了。”
林虞想了想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刚要找块石头坐下，眼角突然瞥见前方山坳里闪过一抹灰。这并不是树木的颜色，倒像屋檐。她猛地站直，拽着夏君的胳膊往前指，小许跟着上前看去兴奋的叫道。
“那边，那边好像有房子，我们快去看看。”
他们三个人踉跄着穿过半人高的蒿草，那蒿草的茎秆硬得像竹片，划在胳膊上就是道血痕。越走近，轮廓越清晰，由于夏君有伤在身，小许只能背着他缓慢行走着，在靠近那灰色物体时才看清。一圈歪歪扭扭的篱笆，篱笆上爬着枯黑的牵牛花藤，里面立着座青瓦土墙的小屋，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的玉米串早已干瘪，在风里晃成暗黄的影子。
“里面有人吗？”
小许壮着胆子喊了一声，但是声音被山风揉碎了，散在院子里。回应他的只有屋檐下燕子窝的空洞回响，窝里的泥早被雨水泡软，塌成一滩烂泥。
林虞走上前推开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的哀鸣，惊得屋角蛛网颤了颤。堂屋的八仙桌蒙着层薄灰，桌上摆着个粗陶药罐，罐口结着深褐色的药垢，旁边压着张泛黄的药方，字迹被雨水洇得模糊，只看清“风寒入骨”“三日一煎”几个字。桌角放着半块玉米饼，硬得能硌掉牙，显然是来不及吃完的食物。
“里屋好像……有动静。”
夏君从小许的背上下来，他的声音有些发哑，林虞瞬间举起斧头，轻手轻脚地掀开门帘。土炕上躺着个老人，盖着打补丁的蓝布被，脸朝里，手还搭在枕边的药碗上，碗底剩着半碗黑褐色的药汁，已经凝成了块。她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颈侧，皮肤冰凉发硬，林虞触电般缩回手，这老人显然已经去了很久，想来刚入内就闻到的恶臭就是这里传来的。
“这是个独居的老人，应该是被暴雨发生的洪水耽搁了病情，然后导致死亡。”
小许捂着鼻子叹了口气，他翻了翻炕边的木箱，里面叠着几件旧棉衣，最底下压着个账本，他赶紧把账本拿过去给林虞看。
“林虞你看这账，上个月还记着去县城抓药，来回脚程两日，这雨下了快半月，山路冲断了，药送不来……怕是风寒转了肺炎，没能熬过去。”
突然夏君看着炕头挂着的红布包，那包里鼓鼓囊囊的，林虞取了下来解开一看，竟是半包晒干的山楂片和几块麦芽糖，糖纸都被摸得发亮。
“米缸...这里还有个米缸。”
夏君突然在厨房喊起来。林虞跑过去，见他正掀开倒扣的陶缸，里面满满一缸白米，米上盖着层干稻草，掀开稻草，底下还埋着两罐盐和一坛豆瓣酱，坛口封得严实，透着股咸香。灶台上摆着十几个陶罐，分别装着干豆角、腌萝卜、晒红薯干，墙角的竹筐里堆着半筐土豆，虽然发了点芽，削掉芽眼还能吃，除了这些这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地窖，里面居然还有囤着的红薯与一些干货。
“这里还有药。”
小许举着个铁皮药箱跑进来，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油纸包，标着“柴胡”“桂枝”“生姜”，最底下还有一小瓶青霉素，标签上的日期没过保质期，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救命的东西。她赶紧对小许说道。
“这房子与食物足够我们暂时生存，我们先给这老人家收埋，人死该入土为安。”
小许点点头，背着老人去了后山，他在里屋找出锄头挖了个坑，与林虞一起简单的收埋了这位老人，随后又对小许说道。
“这里我和夏君守着，他受伤了，你能去那个废墟带那些人来吗？这房子不小，有两层，差不多也是能容纳那些灾民。”
刚好把土掩好的小许擦擦脸上的汗水，咧着嘴笑了笑，对着林虞点点头道。
“好，我把东西放回去了就去接他们，你和夏君在这里吧，我一定把他们安全带过来。”
他与林虞把东西送回去以后就立刻下了山，林虞靠在门框上，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乌云压顶，但是这云却是带着些红色。夏君则是在一旁用老人留下的些草药清理着伤口，差不多天黑的时候，小许才带着人陆陆续续的来到这里。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大家都很开心，女人围着厨房熬着粥，里面就放了四五个土豆，毕竟现在资源短缺，只能喝粥充饥。还好厨房有主人家自建的水缸，并且还不小，够他们用一段时间了。她看着还活着的三十多人，竟让她生出种恍惚的安稳。吃完饭都在各自休息着，突然夏君从老人枕头下摸出个黑色物件，她猛地回神。
“这是……卫星电话？”
夏君用衣袖擦去上面的灰尘，机身刻上着“海事卫星”的字样，边角磕得坑坑洼洼的，看着像是用了好久的手机。
“这好像是那个老人家儿子留下的卫星电话，我记得他账本里提过儿寄电话，说山里信号差，基本上没有怎么用过。”
林虞听着夏君的话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抢过电话，按亮电源键，屏幕闪了闪，竟亮起了微弱的光。这电话还有电，她的手指在按键上抖得厉害，按了三遍才输对父亲的号码，听筒贴在耳边时，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比电流还响。
“嘟……嘟……”
第三声长音刚落，林爸的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杂音，却像惊雷炸在林虞耳边，是爸爸...。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干硬的玉米饼堵着，半天才挤出个字。
“爸。”
“小虞？是你吗小虞。”
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在电话这头能想象得到林爸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在哪？气象站那边早断了信号，我和你妈天天守着收音机，就怕听到……。”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虞能想象出他红着眼圈的样子，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擦了一把眼角的泪开口说道。
“我在山里，爸，你和妈妈不要担心，我没事....。”
林虞吸了吸鼻子，把找到房子、有物资的事飞快说了遍，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也不后悔，只是害自己父母担心着实有些心难安，也还好林爸他们都支持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虞的父亲在那头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语气也有些哽咽，只听见他说道。
“你妈前几天淋了雨，那个雨不太正常..，现在发烧不退，我给她吃了药，现在已经睡下了，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没事，倒是你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林虞心里咯噔一下，走出了院子，外面刮起了大风，她裹紧脏兮兮的衣服，这还是出来前穿的。她拿着电话小声的说道。
“爸爸，你在家照顾好妈妈和自己，不要出安全屋了，现在的雨我听张教授说是酸雨，有危害的。”
林爸听见以后在电话那头震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对着林虞也是做了保证。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出安全屋，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火锅。”
电流突然“刺啦”一声，信号开始飘了起来，看来现在的信号并不稳定。林虞对着听筒喊。
“爸，你们也保重，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林虞握着电话站在原地，指腹把按键摁出了白印。外面的风卷着树叶掠过屋顶，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门外徘徊。她抬头看向天空，这天又变了，她转身进了屋子，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坐了下来。苏锦芸在给孩子喂刚熬好的姜枣汤，张教授在药箱上贴标签。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这末日里攥紧一点活下去的指望。
“会好的。”
林虞坐在角落轻声说着，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屋外的山林深处，隐约传来野兽的低吼，提醒着他们，安稳从来都是暂时的，末日的战斗，才刚到中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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