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秦长青的目光微微一动，从远处正在加固的防御工事上收了回来，投向了单膝跪地的虎妖王，“哪个故人？”
“她说她叫林晚晴，是您在天玄宗时的师妹。”虎妖王恭敬地回答，不敢有丝毫怠慢，“看上去年纪不大，修为也很普通，只有筑基中期。她说您一定记得她，我等不敢擅自处置，特来禀报。”
林晚晴。
这个名字，让秦长青那早已坚如磐石的心境，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记忆深处，一个扎着马尾，眼神清澈的少女身影浮现出来。
他当然记得这个小师妹。
在他还是天玄宗的大师兄时，林晚晴是宗门里最不起眼，也最刻苦的弟子之一。他曾见她在深夜的练武场独自练剑，也曾随手指点过她功法上的几个滞涩之处。自那以后，这个单纯的师妹便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用清脆的声音喊着“师兄”。
后来，他被苏清月设计陷害，被宗门审判，沦为天下公敌。昔日的朋友和同门，或冷眼旁观，或落井下石，或避之不及。
唯独林晚晴，这个平日里有些怯懦的少女，却在所有人都指责他的时候，不顾一切地站了出来。她试图向长老们解释，她在大殿外为他辩解，她甚至想去寻找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只可惜，她的声音太微弱，她的力量太渺小。
在圣女苏清月的光环与宗门不容置疑的强权之下，她的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最后被长老呵斥禁足，再无声息。
自那以后，他叛出人族，加入妖族，征战四方，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里再次听到她的名字。
“带她过来。”秦长青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虎妖王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一道纤弱的身影被两名妖族士兵带到了秦长青的面前。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淡青色长裙，身形消瘦，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与憔悴。那张清秀的脸，与秦长青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只是少了当年的活力，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两名妖族士兵松开了她，躬身退下，在不远处警戒。
林晚晴站在那里，有些局促不安地绞着衣角。她抬起头，仰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秦长清。
他身着妖族的黑色战甲，面容冷峻，眼神深邃而冰冷，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铁血杀伐之气。那股气息之强，让她本能地感到畏惧。
那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虽然清冷，但偶尔也会露出温和笑容的师兄了。
岁月与杀戮，已经将他变成了一个气息锋利，随时准备收割生命的强者。
“师兄……”林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秦长青缓缓从空中落下，站在她面前数步之遥，并未靠近。
他的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她，从她的修为，到她的神态，一一扫过，没有故人重逢的喜悦，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幅冷清冷情的模样，让林晚晴心中一痛。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我不是奸细，也不是来打探妖族情报的。”她连忙摆手，慌乱地解释着，“我只是……只是听说了师兄你在这里，立下了赫赫战功，成了妖族的战神……我……我就想过来看看你，亲眼确认你过得好不好。”
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将一段编织好的故事娓娓道来：“当初宗门里的事……我没能帮上师兄的忙，反而还被禁足，给你添了乱……后来，师兄你被逐出宗门，我……我也觉得天玄宗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等禁足结束，我就自己离开了，成了一个散修，四处漂泊……”
“这些年，我一个人过得很辛苦，修为也一直停滞不前，经常被人欺负……我一直打听你的消息，可都杳无音信。直到最近，才从一些商队口中听说了‘妖族战神秦长青’的名号……我就猜是不是你……我就一路找过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哭，将一个孤苦无依、思念师兄的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林晚晴，秦长青的眼神深处，却闪过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冰冷。
他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对。
一切都不对。
眼前的林晚晴，从头到脚，都不对劲。
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师妹，虽然单纯善良，但骨子里却有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她的向道之心，是他见过的最坚定的人之一，甚至超过了宗门里许多所谓的“天才”。为了变强，她可以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枯燥和痛苦。
如果她真的因为自己的事而离开了宗门，以她的心性，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只会哭泣，修为停滞在筑基期的软弱散修。
她会做的，应该是忍辱负重，将所有的悲愤与不甘都化为修炼的动力。她会拼了命地去寻找机缘，去苦心修炼，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变强，直到有一天，她能亲自杀穿天玄宗，用手中的剑，为他洗刷冤屈，为他讨回公道！
那才是他所认识的林晚晴。
而不是眼前这个，用眼泪博取同情，将所有希望寄托于重逢的弱者。
那么，一个结论呼之欲出。
眼前这个“林晚晴”，是假的。
一瞬间，秦长青的心沉了下去。
既然她是假的，那么，真正的林晚晴，现在在什么地方？是生是死？
对方费尽心机派人伪装成她的模样来接近自己，其目的不言而喻。刺杀？下毒？还是有别的阴谋？
但这背后更深层的含义，让他遍体生寒。
这是否也意味着，真正的林晚晴，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被当成了威胁自己的筹码？
如果说，在人族那边，他还有什么无法割舍的牵绊，那便只有这个曾经在最黑暗的时刻，给予他一丝温暖的小师妹了。
她是他的逆鳞。
想到这里，秦长青心中那沉寂已久的杀意，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柔和了下来。
他冰冷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温和，甚至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怜惜与温情。仿佛被她刚才那番哭诉所打动。
“都过去了。”
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仿佛在安抚她，也像在安抚自己。
正在哭泣的林晚晴，听到这句带着温度的话，不由得一愣。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到秦长青那不再冰冷的表情，仿佛有些不敢相信。
随即，她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都过去了！”她附和着说道，笑容中带着计划得逞的喜悦，但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少女重逢后的开心。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离秦长青更近了一些，眼中带着期盼与羞怯，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弱。
“师兄，我找了你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见到了……我……我想抱抱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