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无夙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这个君灼华的思路,和母亲的某些理念,不谋而合。
规则,是用来被理解,然后被打破的。
她的笔,开始在笔记本上飞速地滑动。
她没有去记君灼华的操作步骤。
而是在君灼华的基础上,进行着更加疯狂的推演。
四十二秒?还是太慢。
如果,在切开装甲的同时,利用机甲自身的能量循环,制造一个短暂的局部能量护盾,保护住周边的线路呢?
如果,放弃更换,而是直接用备用线路,搭建一个临时的旁路供电系统呢?
甚至……如果利用匕首的高频震动,直接在旧的节点上,重新“焊接”出一个临时的连接呢?
一个个更加大胆,更加离经叛道的方案,在她的笔下成型。
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专注,让她没有注意到,讲台上的君灼华,大部分的注意力,其实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眸里,闪烁着越来越亮的光芒。
“好了,理论讲得再多,都是纸上谈兵。”
课程的尾声,君灼华拍了拍手,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下午的实践课,就在S班的专属机甲整备库进行。”
她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玩味的笑。
“每个人,一台报废的‘游骑兵’机甲。任务很简单……”
“把它给我拆了,再给我原样装回去。”
“用时最短,且装配完成度最高的几个人,我会把你们的名字,写在我给秦涯的推荐名单上。”
“关于这次机甲大赛的推荐名单。”
轰!
一句话,让整个教室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所有人的眼中,都冒出了名为“野心”的火焰。
官莫洲握紧了拳头,眼神里充满了势在必得的战意。这是纯粹的技术比拼,是她证明自己比薄无夙更强的最好机会!
君临玥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那微微挺直的背脊,也显示出她对胜利的渴望。
薄无夙抬起头,看向讲台上的君灼华。
对方的目光,也正看着她,充满了挑衅和期待。
仿佛在说:理论家,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薄无夙缓缓地,合上了笔记本。
她的眼中,没有战意,没有兴奋。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因为对她而言,这根本不是比赛。
这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游戏。
第十一章记录之上
S班专属机甲整备库。
这里,是整个学院最让机甲迷们疯狂的圣地。
巨大的穹顶之下,是足以容纳一个机甲团的广阔空间。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工具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精密工具。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冷却液和金属混合的浓郁气味,那是一种充满了力量与工业美学的味道。
此刻,整备库的中央,整齐地停放着二十台伤痕累累的“游骑兵”MK3。
它们都是从演习中淘汰下来的战损机甲,有的断了手臂,有的胸前破开一个大洞,有的甚至半边身子都被能量炮轰得焦黑。
它们是废品,也是即将被赋予新生的艺术品。
所有学员都换上了灰色的连体工作服,站在各自的机甲前,神情或凝重,或兴奋。
秦涯那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整备库的二层看台上。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像一头审视着斗兽场里角斗士的雌狮。
她的身边,还站着義教授。这位儒雅的战术大师,似乎也对这场技术比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规则都清楚了?”
君灼华的声音,在空旷的整备库里回响。
“拆解,再组装。不要求你们修复损伤,但每一个零件,都必须回到它原来的位置。”
“计时,现在开始!”
一声令下,所有学员立刻行动起来。
官莫洲第一个冲到了她的机甲前,她熟练地打开了机甲的外部检修面板,调出了机甲的结构蓝图和拆解流程。
她的动作,标准、迅速、一丝不苟。
每一步,都像是教科书里复刻出来的一样。
作为官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她在这方面受过最严格的训练。她的目标,不仅仅是赢,而是要以绝对的优势,碾压那个让她蒙羞的薄无夙!
君临玥的动作,则显得更加优雅和从容。
她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绕着那台战损机甲走了一圈,用手轻轻触摸着机甲外壳上的每一道伤痕。
她仿佛不是在面对一台冰冷的机器,而是在与一个受伤的战士交流。
片刻之后,她才拿起工具,从一个最不合常规,却又最巧妙的位置,开始了她的工作。
她的每一步,都充满了逻辑和美感,像一个精于计算的棋手,落子无悔。
而薄无夙,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去看结构蓝图,甚至没有拿起任何工具。
她只是走到了那台断了一臂的机甲前,伸出手,将手掌,轻轻地贴在了机甲冰冷的胸膛上。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她在干什么?”
看台上,秦涯的眉头皱了起来。
“装神弄鬼。”
“不。”義教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不是在装神弄鬼。她是在……‘聆听’。”
“聆愈?”秦涯不解。
“每一台机甲,都有它自己的‘语言’。它的能量回路,是它的血脉;它的传动系统,是它的筋骨;它的中央处理器,是它的心脏。那些伤痕,是它的记忆。”義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薄傅恒曾经提出过一个理论,‘人机共感’。她说,最顶级的机甲师,不是用眼睛去看,用大脑去分析,而是用灵魂,去与机甲共鸣。”
“这太玄了。”秦涯无法理解。
“或许吧。”義教授笑了笑,“但有时候,最疯狂的理论,才最接近真相。让我们看看,她能‘听’到些什么。”
下方,薄无夙猛地睁开了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她是深藏不露的利刃,那么此刻,她就是与这台钢铁巨兽融为一体的,真正的灵魂。
她动了。
没有工具。
她直接用手,伸进了那台机甲被炮火轰开的巨大创口里,手指在里面复杂如蛛网的线路和管道中,闪电般地穿梭、拨动。
“咔嚓!”
一声轻响,机甲的左侧肩胛装甲,应声脱落。
“砰!”
又一声,胸口的应急散热口被她从内部弹开。
她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没有遵循任何步骤和流程。
她就像一个对这具身体了如指掌的外科医生,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将这台机甲,一层一层地“解剖”开来。
那不是拆解。
那是一种……充满了暴力美学的艺术!
整备库里,所有人都被她这边的动静吸引了。
那些还在按部就班,对着蓝图拧螺丝的学员们,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如同鬼魅般,在机甲内外穿梭的身影。
官莫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引以为傲的、教科书般标准的速度,在薄无夙这种不讲道理的“神技”面前,简直就像是孩童的蹒跚学步。
这不可能!
没有工具,不看蓝图,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难道把十二万个零件的位置,全都记在了脑子里吗?
君临玥也停了下来,她看着薄无夙,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震撼”的情绪。
她终于明白,義教授为什么会说,薄无夙的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了。
这种对机甲超乎常理的理解,这种将机器视为生命的态度……
简直,如出一辙。
二层的看台上,秦涯抱在胸前的手,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
她脸上的那道伤疤,因为肌肉的抽动而显得格外狰狞。
她终于明白,義教授说的“聆听”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薄无夙,她不是在拆机甲。
她是在和机甲对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薄无夙将最后一个零件,一块微小的传感芯片,从机甲的后脑位置取下,轻轻放在地面上时。
她面前那台庞大的“游骑兵”机甲,已经变成了一地整齐的“尸骨”。
十二万个零件,按照结构和功能,被她分门别类地摆放得整整齐齐,像一支等待检阅的军队。
计时器上,显示的时间,是——四十七分钟。
这个成绩,将学院有史以来的最快拆解记录,整整提高了三倍!
然而,薄无夙没有停下。
她看都没看计时器一眼,立刻开始了组装。
她的动作,比拆解时更加流畅,更加写意。
无数的零件,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自动地飞向它们应该在的位置。
线路、管道、骨架、装甲……
那破碎的钢铁巨人,在她手中,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聚合,恢复生命!
那已经不是组装了。
那是在谱写一首关于钢铁与力量的,壮丽诗篇!
当最后一块肩胛装甲,被她“咔嚓”一声,严丝合缝地按回原位时。
整备库里,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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