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室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
薄无夙走在返回启明星塔的路上,悬浮岛屿的边缘,人造恒星正缓缓沉入翻涌的云海,投下大片浓郁的橘红色光辉。
光芒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一道孤独的刻痕。
她的身后,是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敬畏、探究、恐惧,像无形的蛛网,试图将她包裹。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胜利没有带来喜悦,只带来了更多的暴露。
推开宿舍的门,一股暖融融的、带着奶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宁遥穿着一身软乎乎的浅蓝色睡衣,抱着一个同样柔软的枕头,正蜷在沙发的一角。
看到她回来,他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你……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刚才有人送来一个盒子,说是……指名给你的。”
他指了指玄关处的矮柜,上面静静地放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金属盒。
薄无夙的目光扫过那个盒子。
“谁送来的?”
“不……不知道。”宁遥摇了摇头,手指无措地绞着睡衣的衣角,“是个后勤部的机器人,放下东西就走了。”
薄无夙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她走过去,拿起那个盒子。
入手微沉,表面是冰冷的磨砂质感。
“谢谢。”
她丢下两个字,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在身后合上。
门外,宁遥抱着枕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中的光芒,又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房间内,薄无夙将门反锁。
她没有立刻打开盒子,而是先启动了房间内的简易信号屏蔽装置。
这是她用捡来的零件自己组装的小玩意,虽然无法抵御军用级别的侦测,但足以应付大部分常规的窥探。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盒子放在书桌上。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向上弹开。
里面没有危险的机关,只有两样东西。
一封用复古火漆封口的信,以及一枚薄如蝉翼的,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存储芯片。
薄无夙先拿起了那封信。
火漆上,印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纹章——一头盘踞在沙丘之上,仰天咆哮的机械沙蝎。
那是第七星区,最大的地下佣兵团,“沙蝎”的标志。
也是她曾经……赖以生存的地方。
她的手指,轻轻撕开了封口。
信纸上,是几行龙飞凤舞,充满了野性与不羁的字迹。
【无夙,好久不见。】
【听说你进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还进了S班,真给咱们第七星区长脸。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现在下巴还好吗?】
【不说废话了。我用老娘的关系,从军方一个酒鬼嘴里撬了点消息。你们这次泛星域大赛的集训,地点十有八九,会定在‘炼狱七号’。】
【‘炼狱七号’,就是咱们的‘家’。】
【那些学院派的温室花朵,到了那里,哭都找不到调。但你不一样,那里是你的猎场。】
【盒子里这枚芯片,是我花大价钱搞到的,里面有‘炼狱七号’最新的,精确到每一条走私通道和每一个海盗巢穴的地下地图。比军方那套过时了十年的官方地图,有用得多。】
【拿着它,把那些所谓的天才,按在地上摩擦。】
【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能遇上。】
【——凌砂】
凌砂。
一个和她一样,在第七星区的垃圾堆里刨食,在机械沙蝎的训练营里,用血和汗杀出来的女孩。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薄无夙的眼神,柔和了些许。
她将信纸仔细地叠好,贴身收起。
然后,她拿起了那枚芯片。
将芯片插入学生终端,一道复杂的,远超军用级别的防火墙弹了出来。
薄无夙的手指在光幕上飞快地敲击,输入了一串毫无规律,却又暗含着某种奇特节奏的指令。
那是她和凌砂之间,独有的暗号。
防火墙无声地消散。
下一秒,一幅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全息三维地图,在她的房间里展开。
山脉、荒漠、废弃的矿坑、纵横交错的地下城市……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身临其境。
甚至,还有用红色标注出的,各个势力的火力分布和巡逻路线。
这份地图的价值,无法估量。
在即将到来的“炼狱”之行中,这就是她最大的底牌。
薄无夙调出加密通讯频道,给凌砂的匿名邮箱,发去了一封简短的回信。
【收到。多谢。】
【回第七星,见。】
做完这一切,她关闭了地图,将那枚珍贵的芯片,与母亲留下的那张,一起放好。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天空之城璀璨的灯火,与云海之下的黑暗,泾渭分明。
两个世界。
她很快,就要从一个世界,回到另一个世界了。
官莫洲说得没错。
在精神力领域,她依旧是个废物。
C级的精神力,是她最致命的短板。
在“炼狱七号”那种无法无天的地方,面对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亡命之徒,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她需要力量。
更强大的,足以碾碎一切阴谋和敌人的力量。
常规的冥想训练,对她来说,已经收效甚微。
她需要……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破她精神力壁垒的钥匙。
薄无夙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被她藏在最深处的,银色存储卡上。
母亲的日志里,记录了“法特拉”项目的真相,记录了“星尘螺旋”与“鬼魅”AI的融合。
但,那只是日志。
母亲那样一个走在时代最前沿的疯狂科学家,她留下的东西,绝不可能只有这些。
一定还有别的。
她重新将存储卡插入终端,用那串“美丽的错误”代码,打开了那片数据星空。
这一次,她没有去看那些日志。
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像最精密的探针,探入这片浩瀚的数据海洋,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她在寻找,一个可能存在的,被隐藏得更深的,加密文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薄无夙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种纯粹依靠精神力进行的数据检索,对她C级的评级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要因为过载而燃烧起来的时候。
她,找到了。
在一个由无数乱码和废弃数据包裹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甚至连文件格式都没有的,孤零零的数据包。
它就像宇宙中的一颗暗物质,安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薄无夙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用自己的精神力,去触碰它。
在她触碰到的瞬间。
轰!
她的整个意识,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黑洞,狠狠地吸了进去!
眼前的数据星空,瞬间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充满了疯狂与毁灭气息的,血色空间!
无数残缺的机甲,破碎的战舰,在她的身边盘旋,发出无声的哀嚎。
空间的中央,一行由鲜血构成的文字,缓缓浮现。
【警告:你正在试图开启‘法特拉’协议。】
【此协议,为薄傅恒博士为突破精神力极限而设计的,禁忌实验。】
【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一。】
【失败,将导致脑死亡,或不可逆转的永久性精神创伤。】
【你,确定要继续吗?】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提示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薄无夙看着那行血色的文字,感受着周围那股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撕碎的恐怖压力。
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反而,露出了一抹近乎疯狂的,兴奋的笑容。
找到了。
就是这个!
母亲留给她的,真正的遗产!
一份,通往地狱,或者……通往神座的,单程票!
“继续。”
她毫不犹豫地,在心中,下达了指令。
随着她意念的确认。
整个血色空间,开始剧烈地收缩!
无数的战争残影,无数的机甲哀嚎,无数充满了痛苦、绝望、疯狂的负面精神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她的意识之海!
“呃啊啊啊啊——!”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猛地从她大脑最深处炸开!
那感觉,就像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穿刺她的每一根脑神经!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直挺挺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她的双眼,瞬间充血,变得一片赤红!
她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痉挛,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从她的脖颈和手臂上暴起!
但她,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她的意识,在承受着比肉体痛苦亿万倍的折磨。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黑渊星域那场惨烈的屠杀。
看到了那台黑色的“法特拉”机甲,如同鬼神般,轻易地撕开联邦舰队的阵型。
她看到了无数联邦将士,在绝望中,被撕成碎片。
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她们的怒吼,她们的哀嚎,她们的诅咒。
这些庞大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信息流,像最锋利的刀子,切割着她那本就脆弱的精神壁垒。
不行!
这样下去,她会被这些精神垃圾,彻底冲垮,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必须……反击!
薄无夙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狠厉。
她放弃了所有防御。
她不再试图去抵挡那股洪流,而是张开了自己的意识,像一个饥渴的饕餮,主动地,去吞噬它们!
既然无法抵御,那就……将你们,全部变成我的养料!
“星尘螺旋!”
她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怒吼!
她的精神力,开始以一种奇异的,不合常理的方式,高速旋转起来!
那正是,她母亲创造的,那套不仅仅适用于机甲,更是一种宇宙运行至理的,核心算法!
一个微小的,由她的精神力构成的漩涡,在她的意识之海中央,缓缓形成。
那个漩涡,一开始很小,很脆弱。
但随着它不断地旋转,不断地将那些涌入的负面精神能量拉扯、粉碎、吸收。
它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稳定!
那些狂暴的精神垃圾,在“星尘螺旋”的算法下,被剥离掉所有负面的情绪,只剩下最纯粹的,最本源的,精神力能量!
然后,被薄无夙的意识,彻底吸收,同化!
她的精神壁垒,在被一次次地撕裂,又一次次地,被更强大的能量,重新构筑!
破而后立!
向死而生!
这,才是“法特拉”协议的真正面目!
一场,在自己大脑里进行的,最疯狂的战争!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只是一瞬间。
当最后一丝血色,被那个旋转的星尘漩涡彻底吞噬。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薄无夙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的身体,还在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颤抖。
但她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像两颗,在无尽黑暗中,被重新点燃的,璀璨星辰!
她能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的最深处,碎裂了。
那道,曾经如同天堑般,禁锢着她的,C级精神力的枷锁,出现了第一道,细微的裂痕!
虽然,还没有完全突破。
但她知道,她已经找到了,那条正确的路!
薄无夙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靠在冰冷的书桌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那股前所未有的,精神上的充盈感。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清晰的,极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她那根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上。
薄无夙的身体,瞬间绷紧!
她立刻关闭了终端,拔掉了存储卡,用最快的速度,将一切恢复原状。
“谁?”
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折磨,而显得有些沙哑。
门外,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薄无夙,是我,君临玥。”
君临玥?
她来干什么?
“你还好吗?”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仔细地聆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我刚才,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精神力波动,从你房间的方向传来。”
“虽然很微弱,但……很狂暴。”
“有点像……精神力失控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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