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当“炼狱七号”那两轮血月沉入地平线，新的一天到来时，薄无夙准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底，布满了血丝，脸色也比昨天更加苍白。
但她的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被淬炼过的黑曜石，闪烁着冰冷而锋利的光芒。
经过一夜的疯狂“修炼”，她能感觉到，那道禁锢着她的C级精神力壁垒，上面的裂痕，又扩大了几分。
虽然，每一次的“吞噬”，都像是广宽的沙漠在灼烧，让她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但力量，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增长。
这种感觉，让她着迷。
她走出房间，前哨站的大厅里，已经恢复了昨夜的喧嚣。
佣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口地喝着劣质的麦酒，吃着粗糙的烤肉，大声地吹嘘着自己昨天的战绩。
空气中，依旧是那股，充满了生命力的，混乱的味道。
萧晚已经和几个女佣兵打成了一片，正掰着手腕，比试着力气，引来一阵阵的喝彩和起哄。
苏流儿则乖巧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帮那个大胡子机修师，整理着工具，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那些精密零件的好奇。
官莫洲和君临玥，则坐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里，面前的光幕上，正显示着“炼狱七号”的势力分布图，两人正在低声地，讨论着什么。
看到薄无夙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向她投了过来。
那目光，比昨天，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醒了？”
凌砂的声音，从吧台后传来。
她将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推到了薄无夙的面前。
“提提神吧，看你那张脸，跟刚从坟里爬出来一样。”
薄无夙接过咖啡，喝了一口。
苦涩，滚烫。
却让她那因为精神力过度消耗，而有些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有消息了？”她问道。
“没那么快。”凌砂摇了摇头，“申屠月那女人，办事虽然靠谱，但她要查的，毕竟是十年前的陈年旧案，没那么容易。”
“不过，”她话锋一转，“关于那群‘血鲨’，我倒是，查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她将一块数据芯片，递给了薄无夙。
“‘血鲨’的老大，金不换，三天前，刚从一个匿名的雇主手里，接了一笔大单。”
“任务内容，就是在我们这片沙海，‘清理’掉一个刚成立的菜鸟佣兵团。”
“定金，是一百万信用点。”
“而尾款，”凌砂的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寒光，“是你们那五台，最新款的，便携式机甲。”
薄无夙看着芯片里的资料，眼神，也冷了下去。
一百万信用点，买她们五条命。
外加，五台，代表着联邦最高科技水平的，军用机甲。
这个手笔，不可谓不大。
“那个雇主，查不到吗？”
“查不到。”凌砂摇了摇头，“金不换那女人，虽然是个疯子，但嘴巴很严。而且，她和那个雇主，是单线联系。我们的人，根本插不进去。”
“不过我的人，已经锁定了‘血鲨’的老巢。”
“就在‘枯骨沙海’的另一头，一个叫‘鲨齿’的峡谷里。”
“怎么样？”凌砂看着薄无夙，眼中，燃烧着好战的火焰，“要不要，现在就点齐人马，杀过去？”
“不急。”
薄无夙摇了摇头。
“现在杀过去，只会打草惊蛇。”
“而且，金不换，只是条狗。杀了她，那只，在背后牵着绳子的手，只会立刻，把所有的线索都掐断。”
“我们要做的，不是杀了她。”
“而是，让她，反过来，咬她的主子一口。”
凌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薄无夙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策反她？”
“不。”薄无夙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利用她。”
“金不换这个人，我听说过。”
“贪婪，多疑，睚眦必报。”
“她这次，在我们的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损失了二十多台机甲，和几十个精锐手下。你觉得，她会就这么算了？”
“她现在，一定比我们，更想知道，那个，把她当枪使的雇主，到底是谁。”
凌砂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明白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想，和她合作？”
“不是合作。”薄无夙纠正道，“是交易。”
“我们，帮她，把这次的损失，连本带利地，从别的地方，赚回来。”
“而她帮我们，把那个躲在暗处的雇主给钓出来。”
凌砂看着薄无夙，看着她那张，因为算计，而显得有些冰冷的脸。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的脑子里，装的永远都是，最致命的陷阱，和最疯狂的计划。
和她做朋友，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但和她做敌人，那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噩梦。
“行吧。”凌砂耸了耸肩，“听你的。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不过，金不换那女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我们怎么，才能让她，相信我们？”
“很简单。”薄无夙的眼中，闪过一抹，让凌砂都感到心悸的，冰冷的光芒。
“送她一份，她无法拒绝的大礼。”
……
就在薄无夙和凌砂，制定着她们的“钓鱼”计划时。
君临玥和官莫洲，也结束了她们的讨论。
“怎么样？”君临玥看向官莫洲，“有什么想法？”
“想法？”官莫洲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想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们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除了相信薄无夙那个疯子，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的语气，虽然依旧是那么高傲，但那份，属于团队的，认同感，却已经不言而喻。
君临玥看着她，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意。
“你变了。”
“什么？”官莫洲愣了一下。
“你比以前，更像一个，真正的军人了。”君临玥说道。
官莫洲的脸，微微一红，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样子。
“少废话。”
“我只是，不想再输得那么难看了而已。”
君临玥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官莫洲这块坚冰，正在慢慢地融化。
就在这时，她的学生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条经过了加密处理的，匿名信息弹了出来。
发信人是申屠月。
君临玥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看了一眼，正在和凌砂交谈的薄无夙，没有声张。
而是独自一人，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点开了那条信息。
【君小姐。】
【你让我查的事情，有了一些，初步的眉目。】
【十年前，你母亲，君谭厉，在‘黑渊之战’前，确实，与薄傅恒博士，有过一次，非公开的，秘密会面。】
【会面的内容，不详。】
【但那之后，你母亲的个人账户上，多出了一笔，来源不明的，巨额资金。】
【而那笔资金的数额，与当年，‘法特拉’项目，失窃的核心数据，在黑市上的估价，惊人地，一致。】
轰！
君临玥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看着光幕上，那几行冰冷的文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她的母亲，君灼华！
那个曾经的，联邦第七舰队的王牌机甲师！
那个在她心中，如同神明一般的英雌！
竟然……竟然，和当年那场，最大的叛国案，有牵连？！
而且还是，最大的嫌疑人之一？！
巨大的冲击，让君临玥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过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所有的信仰和认知，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下意识地，想要删除这条信息。
但她的手指，却在距离删除键，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住了。
她不能。
她知道，自己不能。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她就必须，亲手揭开这个，被掩盖了十年的残酷的真相！
哪怕这个真相，会将她和她的整个家族，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君临玥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了下去。
她的眼神，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和锐利。
但那冷静之下，却藏着一片，足以冻结一切的冰海。
她将那条信息，彻底销毁。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在和凌砂，讨论着作战计划的黑衣少年。
薄无夙……
或许你才是我，揭开这一切谜团的，唯一的钥匙。
……
一天后，夜。
“鲨齿”峡谷，“血鲨”海盗团的老巢。
气氛，压抑而暴躁。
金不换坐在她的，由一头巨大异形生物的头骨，改造而成的王座上，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她的面前，跪着一排，在昨天的战斗中，侥幸逃回来的，残兵败将。
“废物！一群废物！”
她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其中一个人的头上！
“三十多台机甲！三十多个精锐！竟然，被五个，刚从学院里出来的，小雏鸟，打得屁滚尿流！”
“我们‘血鲨’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老大！饶命啊！”
那个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海盗，哭喊着求饶。
“不是我们不给力啊！是对方，太……太他爹变态了啊！”
“尤其是那个，开黑色机甲的！她……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个魔鬼！是个死神！”
“闭嘴！”金不换怒吼一声。
她当然知道，对方不是善茬。
但她更恨的，是那个，把她当枪使的，该死的雇主！
就在这时。
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报——”
“老大！外面……外面，‘沙蝎’的人，送来了一份，‘礼物’！”
“‘沙蝎’？”金不换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群疯子，来干什么？
“什么礼物？”
“是……是一颗，人头……”
那个手下，颤抖着，将一个，还在滴着血的，金属盒子，呈了上来。
金不换打开盒子。
一颗，死不瞑目的，男人的头颅，出现在她的眼前。
金不换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认得这张脸！
这是，她们“血鲨”的死对头，“黑帆”海盗团的副手！
“黑帆”的实力，与她们“血鲨”，不相上下。
两方，为了争夺“枯骨沙海”的控制权，已经明争暗斗了，好几年。
而现在，他的头，竟然，被“沙蝎”的人，送了过来？！
在盒子的最下面，还有一张用鲜血写成的字条。
【金不换女士，晚上好。】
【听闻你最近，损失惨重。】
【这份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
【算是我们替你，收回的一点利息。】
【如果你对，更大的生意感兴趣。】
【今晚，午夜，‘望城’，最高的钟楼见。】
【——一个，想和你，谈谈‘未来’的朋友。】
字条的最后，没有署名。
只有一个用匕首，刻上去的，小小的旋转的星尘图案。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