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点心不错,我很满意。”温妧笑道。
掌柜乐呵呵,“客官满意就好,这楼里的茶,都是用的今年的新茶,点心都是每日新做的,用料都是每日从庄子运过来,来路明确干净,用得放心。”
“能让客官满意,是咱们的荣幸。”
“茶点是不错,就是茶客素质不太行,差点意思。”温妧托着下巴,“不过服务的小二哥很不错,热情又礼貌,我喜欢。”说着,纤长的手指在桌面点了点。
玖月了然,从肩上提着的包裹里捧了满满两大捧银瓜子,放在桌子上的茶托上,然后将茶托拿起塞到掌柜手里,“这是主子赏给楼里伺候的人的,甭管是上茶的小二丫鬟还是后厨扫洒的嬷嬷,都有份,一人两枚,有剩下的就都是你的。”
说是银瓜子,但瓜子做的实在,一枚怎么也有半两重,两枚就是一两。
两大捧,就是大几十两,就这么塞到手里,掌柜笑得合不拢嘴。
“老夫替店里的小二谢小姐的赏。”店里就七个小二还有四个专门招待女客的丫鬟,后厨也就两个做点心的厨师这么多银瓜子哪怕分他们一人两枚,也还能剩不少,都是白赚的。
而且今日因为她,店里来了比平时一倍不止的客人,账上的收入就能抵平时两三日的账了,怎么也是赚的。
“银瓜子是我觉得楼里的人伺候的尽心而打赏的,可不能昧了,我下次还来的。”温妧说完,玖月也结好了账,带着李星临出了茶楼。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再看看安静跟在后面的李星临,掌柜的叹了一口气。
“希望星临小子能抓住这个机会。”他也就只是一个掌柜,领着主家的月银守着茶楼生活,虽有善心,但能力却有限。
李星临的岁数跟他家大姑娘的岁数相差不多,学问又好,他膝下只有两个姑娘,没有儿子,自然希望找的女婿是个有良心还孝顺的。
相来相去,就看中了李星临。
他为人踏实,虽是读书人,却从不嫌弃自己的母亲,懂事孝顺,考了童生后,就专门去书肆找了抄书的活,为家里减轻负担。
有责任有担当,能力也够,怎么看都是合适当女婿,还想着他要是能因为帮扶的恩情,将来能答应让一个孩子跟他们姓,不至于他们家断了香火,就更好了。
可惜,再美好的计划也抵不过现实的残酷,李星临的母亲的病,就像无底洞,他心有余力不足,招婿的心思自然只能歇了。
留他在茶楼里说书,一是怜悯他出身贫苦,想给他一条生计;二也是希望他能借这个机会谋一个好前程,最好能继续念书,进京赶考,金榜题名。
“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希望他苦尽甘来吧!”那姑娘他看得出来,眼睛清澈一眼就能看到底,出门能有丫鬟和车夫跟随,撒银子就跟撒石头一样随意,说明有家底大方,李星临能跟在她身边,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
楼下,车夫已经将马车赶到门口。
说实在,看到马车的时候李星临有些诧异。
能豪掷几百两银子只为开心的人出行坐的马车,竟然是最普通的青布板棚车,没有豪华的装饰,也没有灯笼玉石装饰。
他的表情实在明显,哪怕温妧想要忽略都不行。
“怎么,很奇怪我会坐这种普通的马车?”温妧挑眉,好笑地看着他。
李星临窘迫低头,“没有,星临只是惊叹……小姐日子过得如此简朴。”
温妧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下,歪头看着他的眼睛。
无辜纯情的狗狗眼仿佛永远都是湿漉漉的,蓝天白云倒映在他眼底,反而衬得他眼眸愈发幽深,像是深不见底的星空。
他们一个柔弱英俊,一个瘦小霸气,站在茶楼外面,姿势亲昵,路过的人纷纷引目。
下巴的手冰冷,李星临睫毛轻颤,乖巧地顺着手的力道弯腰。
本以为她会做什么,没想到她只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并在他头上揉了揉,并道了一句。
“真乖~”
第一次被除了母亲以外的女性揉脑袋,李星临愣住了,嘴巴微张,错愕地看着温妧。
“抱我。”无视车夫摆在地上的脚踏,温妧摊开手,理直气壮地吩咐。
李星临垂眸,看着眼前朝她摊开双手的人,金黄的阳光照在她半侧脸上,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的眼眸闪烁着点点金芒,就好像在她眼里,他与天上的太阳一般,同是光芒万丈的存在。
心里某处被触动了一下,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
【叮,高质人类一号李星临喜爱值 15,当前喜爱值:30。】
嗯?
温妧挑眉,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面无表情,眼神平淡,情绪不像有什么波动的样子,怎么喜爱值一下子翻倍了?
就因为她吩咐他抱她,就涨喜爱值了?
还有刚才在茶楼里,她推开他,喜爱值也增加了。
他这是什么癖好?
虽然奇怪,但喜爱值增加对她来说是好事。
“抱我。”她微微蹙眉,像是不耐烦了。
李星临屏住呼吸,还是不敢伸手,在他心里,男女大防还是很重要的。
如果是私底下还好,可这大庭广众的,他要真上手对小姐名声不好。
世道使然,对女子终是多些束缚规训。
他不动,温妧生气了,白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李星临脸顿时白了,下意识上前两步,但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他真不带动一下,温妧也不是受虐的人,当即让车夫驾马车走人。
“哒哒哒……”
马车摇摇晃晃朝远处走去,留下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低头的李星临。
这一幕自然被茶楼的茶客看到,有嫉妒他得了那么多赏银的茶客忍不住出口嘲讽。
“哟,这不是李公子吗?”
“怎么站在这?”说着,看了眼马车早已消失的巷口,“这是被丢下了?”
“白瞎这副好皮囊,给你机会不中用啊,哈哈哈……”
“一看就是仗着张脸,想端着呢,也不想想人家凭什么给他银子。”
“要我说,拿了人家银子,就要舍下身段。”
“想要站着把银子拿了呗,既要又要,傻子一个。”
“走了走了,不管他。”
“走走走……”
茶客三三两两地走开,只留下李星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阳逐渐西斜,天边的白云染上红边,红得像火,渐渐变淡,最后隐没在蔚蓝的天幕,星星揉碎在其中,璀璨夺目。
宁静的小巷深处,一扇掉漆斑驳的木门静静矗立。
李星临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约二十来平的小院子,墙边摆着张瘸腿的木桌,木桌前,一名穿着灰衣头戴包布的妇人背对木门坐在板凳上。
天色早已昏暗,妇人手持针线,就着天幕还未完全消散的亮光低头认真做着针线。
李星临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浊气,嘴角勾起。
“娘!”
听到声音,李恬秋抬眸回头,“回来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忙?也不点蜡烛,这样对眼睛不好。”李星临拿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看着火光将院子的黑暗驱散。
“没事,天还亮着呢,点蜡烛多浪费。”李恬秋嘴上说着,却不阻止李星临的点蜡烛的动作。
“你眼睛本就不好,做刺绣又本就伤眼,不点蜡烛怎么行?”
“不要在晚上刺绣了,伤眼睛。”说着,将针线放回绣篮里。
“没事,我只是见你还没回来,想着等也是等,才做会针线,你不给就不做了。”
“每次都只是嘴上答应,没一次做到,你的身体不能再这么劳累了。”
“这不是想给你减轻些负担吗?”李恬秋叹一口气,“忙碌了大半辈子,突然闲下来,也不习惯,而且……”
“今日怎么样?可还顺利?”
“顺利。”
“累不累?渴不渴?”
“不累,不渴。”
李恬秋问一句,李星临就回一句,没有半点不耐烦。
“我揉了面,很快就好。”妇人说着,朝厨房走去,李星临哪能看着她忙活,将包裹放回屋里又舀了水洗干净手和脸后连忙进厨房帮忙。
“娘,我来就好,你坐着。”
“那我来下面,你看火。”
“好。”
狭窄的厨房里,李恬秋在灶台前忙活,李星临坐在小马扎上,看着灶口里的火焰,眼神放空。
见他魂不守舍的,妇人心中担忧,擦干净手,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手,又碰了下他的额头,没有发烫,松了口气。
“星临,是发生什么了吗?”
“受委屈了?”
“没有受委屈。”李星临回过神,摇头,挤出一丝笑容,“也没有发生什么,娘别担心。”
“唉!”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李恬秋叹气,虽然担心,但也没有说什么,起身继续煮面,心里想着等会给他煮碗鸡子糖水。
不开心,就吃点甜的。
吃了甜的就不难过了。
李恬秋忙活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让李星临感到放松,他抿嘴,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
“娘,今日去在茶楼说书,有位……小姐。”像是不确定要如何称呼,他犹豫了半晌,才说出那两个字。
“她很好,给我打赏了很多银子,很多很多,可以给娘治病那么多。她是个善良的人……可我,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李星临眼眶都红,双手握的紧紧的。
他今年才十六岁,在母亲没有生病前,他只需要读书。母亲生病后,他已经过了府试成了童生,有了一定的功名,于是接了书肆抄书的活,一个月能赚好几两银子,也足够他读书和给母亲交药钱。
要不是母亲的病突然发作,他不会为了赚钱去接茶楼说书的活。
本来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因为说书,摆在台上,就成了别人嘴里自甘作贱的勾栏人。
这都不让他委屈,可今日……
脑海里突然想到那双顾盼流兮的眼眸,他忍不住抿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裙摆上,溅出一朵潮湿的梅花。
“咚!”
李恬秋手里的木勺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她一脸震惊看向自己的孩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