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张因绝望和悲伤而迅速衰老、布满泪痕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拳头猛地攥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那冰冷的、赤裸的仇恨如同地下室里弥漫的铁锈味，无孔不入，渗入骨髓。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安葬父亲，支付欠下的巨额医药费，支撑母亲活下去，还有......找到那个夺走父亲生命的混蛋！让他血债血偿！
砰！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地下室那扇沉重的、用厚钢板加固过的铁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魁梧的身影带着室外的雨水湿气走了进来。是蒋星耀。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运动服，外面套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夹克，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廉价塑料袋，脸上混合着疲惫和担忧。
还没走？蒋星耀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烟味。他走到卢德爽身边，将塑料袋放在木箱上，里面是几个冷掉的肉包子和一瓶最便宜的劣质白酒。吃点东西，别他妈光练，身体垮了屁用没有！
卢德爽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一个冰冷的包子，机械地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地上那些催命的纸张。
蒋星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重重叹了口气，布满老茧的大手用力搓了搓脸。德爽，听哥一句劝，那地方......真不是人去的。上次你能活着下来，是老天开眼！屠夫那杂种你也知道，他上台就是奔着废人去的！那五万块......是买命钱！他压低了声音，带着恐惧和后怕，钱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去工地搬砖，去码头扛包，哥陪你...
办法？卢德爽猛地抬头，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眼睛里是蒋星耀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执拗和冰冷，工地搬砖？搬多久？十年？二十年？我妈等得了吗？我爸的债还得清吗？那个撞死我爸的杂种，会等我去找他吗？他一连串的反问，字字如刀，狠狠扎在蒋星耀的心上。
蒋星耀张了张嘴，看着卢德爽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最终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他知道，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仇恨和绝望，是比任何兴奋剂都更猛烈的燃料。
给。蒋星耀不再劝，弯腰从塑料袋里拿出那瓶廉价白酒，拧开盖子，塞到卢德爽手里，又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塑料杯倒满。喝两口，暖暖身子，待会儿再练。
辛辣的劣质液体像火线一样滚入喉咙，灼烧着食道，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感。卢德爽呛咳了几声，眼中因为酒精刺激而泛起的血丝，更添几分骇人的戾气。他放下杯子，不再看蒋星耀，转身走向角落那根用粗大铁链悬吊着的、沉重的废弃轮胎。
他沉腰坐马，低吼一声，全身肌肉坟起，将所有的愤怒、仇恨、不甘都灌注到双臂之中，开始一下、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去冲撞那沉重的轮胎！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这废弃的地下室里回荡，如同战鼓，也像困兽绝望的嘶吼。汗水混合着背脊上那滴锈水的污迹，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肆意流淌。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撞击横亘在他面前的、名为命运和绝望的铁壁。昏黄的灯光将他搏命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潮湿、布满污迹的墙壁上，像一个在炼狱中挣扎的、永不屈服的黑色图腾。
蒋星耀默默地看着，拿起剩下的白酒，对着瓶口狠狠灌了一大口。劣酒的灼烧感也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和无力感。他知道，那场以命相搏的地下拳赛，已成定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个倔强的少年，能再次从那名为屠夫的绞肉机下，活着走出来。
城市的另一端。暴雨似乎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了，只剩下密集敲打玻璃的声响。巨大的落地窗外，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模糊的光团。室内光线明亮柔和，昂贵的香氛在空气中弥漫。然而，这一切的舒适和奢华，都无法驱散朱云郊心底那股刺骨的寒意。
他站在自己顶级公寓的观景窗前，昂贵的意大利手工西装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手腕上那块限量版的铂金腕表在灯光下折射着冷硬的光芒。他刚刚结束一个重要的国际视频会议，屏幕上那些外国高管谄媚的笑容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可此刻，他脸上没有半分商界新贵的从容，只有一片死灰般的惨白，以及瞳孔深处无法掩饰的惊惶。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握在左手中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一条刚刚收到的匿名加密信息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音频附件图标，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猛地戳了下去。
短暂的静默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一段经过处理的、明显是偷录的对话片段。声音有些失真，背景带着沙沙的杂音，但其中的内容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朱云郊的耳膜，直抵心脏：
【一个年轻、急切、带着浓重哭腔和绝望的男声（朱云郊）】：......求求你！再宽限几天！就几天！我一定能凑到钱！那笔钱......那笔钱我真的不知道会被挪用到哪里去！我只是......只是签了个字！相信我！求你了！
【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和一丝玩味的男声（债主）】：几天？朱老板，你当我是开慈善堂的？林家村的那笔旧账，利滚利到今天，可不是你一句不知道就能糊弄过去的。签字？呵......白纸黑字，朱老板的大名，写得可真漂亮。这要是捅出去......
【朱云郊（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恐惧）】：不！不要！求你！别...别动我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还小！求求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债主（发出一声短促、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哦？做什么都行？朱老板，这可是你说的。机会嘛......也不是没有。下周三之前，这个数。录音里传来一声手指敲击桌面的轻响，似乎代表了一个巨大的金额。老地方，现金。别耍花样，你知道后果。还有......那件事，管好你的嘴。林家村......的东西，最好永远别见光。懂？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最后那句林家村......的东西，最好永远别见光如同魔咒，在朱云郊死寂的公寓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和泥土的腐朽气息，狠狠撞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砰！
朱云郊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晃，手肘重重撞在冰冷的钢化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死死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昂贵的丝质衬衫，紧贴在冰冷的后背上。
林家村！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那段被他用无数金钱、权势和光鲜外表拼命掩埋的过去，那段沾满泥泞、恐惧和...无法言说的秘密的过去，竟然被挖出来了！对方不仅知道，还用它作为勒紧他脖颈的绞索！录音里那个冰冷的声音，那个敲击桌面的动作...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猛地转身，背对着窗外那片被暴雨模糊的、代表着他成功的繁华夜景，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焦躁地踱步。厚实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却吸不走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不行！绝对不能被曝光！绝对不能牵扯到筱雨！那个债主...那个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的存在...他必须稳住！下周三...那个天文数字...还有画廊的烂摊子！海伦那个疯女人背后的人...想到那个在拍卖会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干爹维克多·陈，朱云郊的心又沉了几分。那笔挪用的款项，名义上是为了填补画廊收购海伦那批藏品的窟窿，但真正流向的，是维克多·陈在海外某个见不得光的账户！这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他冲到酒柜前，手指哆嗦着抓起一瓶昂贵的单一麦芽威士忌，连杯子都顾不上拿，粗暴地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滚入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冰冷和恐惧。酒精的刺激反而让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脑海里更加清晰：林家村...埋下去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西装内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不是常用的商务机，而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号码。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筱雨。
朱云郊的动作瞬间僵住，灌酒的手停在半空，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污迹。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妹妹的名字，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债主最后那句阴森的威胁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别耍花样，你知道后果...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手指的颤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迅速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带着兄长应有的关切：
喂？筱雨？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刻意放得轻柔，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跟哥说说，是不是学校又有什么烦心事？
清晨。大雨终于停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铅块，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湿漉漉的空气带着泥土和尾气的混合味道，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星耀传媒占据了市中心写字楼的中高区。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办公区里，敲击键盘的噼啪声、电话铃声、同事间压低声音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构成职场特有的白噪音背景。穿着得体、妆容精致的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或专注或疲惫的神情。
张雪琪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面前两台显示器闪烁着复杂的报表和数据模型。她穿着合体的职业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疲惫的眼睛。她端起手边的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暂时驱散了些许熬夜加班的困倦。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处理着项目组leader临时丢过来的紧急数据分析任务。昨晚便利店的惊魂和那个诡异的娃娃，此刻被暂时压在了高强度工作的重负之下，只在神经最深处留下隐隐的不安。她悄悄点开手机银行APP，屏幕上那个可怜巴巴的余额数字（刚够交下个月房租和最基本伙食费）让她心头一阵发紧。正是这微薄的文员收入，才让她之前咬牙接受了御泽（苏御）的建议去漫展接Cos委托。
雪琪，早啊。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张雪琪抬起头，看见御泽（苏御）端着水杯站在她的隔断旁。御泽比她年长几岁，是公司策划部的中层，也是张雪琪大学时代动漫社团的前辈。御泽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搭配深色半身裙，气质温婉知性，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笑容里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苏姐早。张雪琪连忙回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大学时，她性格内向，在社团里常常手足无措，是御泽一次次耐心地帮她修改粗糙的cos道具图纸，在她被复杂的活动流程搞得焦头烂额时，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那些无声的照顾，是张雪琪灰暗大学时光里为数不多的暖色。毕业后能进入同一家公司，御泽也一直像大姐姐一样关照着她。正是御泽，在她最拮据的时候，私下告诉她：雪琪，你底子好，Cos技术也不错。周末去漫展接点委托吧，比你现在这点工资强多了，来钱快。这句话，才让她鼓足勇气踏进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才有了后来那场改变一切的漫展，以及...那个如今躺在她包里的、带来无尽麻烦的娃娃。
看你黑眼圈重的，又熬夜了？御泽关切地问，目光扫过张雪琪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项目再急也要注意身体。我抽屉里还有上次朋友从国外带的提神冲剂，待会儿拿给你。
没事的苏姐，快弄完了。张雪琪心头一暖，刚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御泽放在隔断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但张雪琪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锁屏界面上弹出的最新一条微博推送通知的标题：
【深扒星耀传媒御姐策划苏御的真面目：人前温婉女神，人后竟是福利姬？大量私密照曝光！】
张雪琪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看向御泽。御泽显然也看到了那条推送，她握着水杯的手指瞬间捏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精致的面具出现了裂痕，那抹苍白迅速蔓延开，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飞快地移开目光，几乎是有些慌乱地伸手拿起手机，按熄了屏幕，动作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仓促。
......苏姐？张雪琪担忧地小声唤道，心头的不安感瞬间放大。昨晚的诡异阴霾尚未散去，此刻又撞见前辈如此失态。
没事。御泽深吸一口气，迅速低下头，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一点...无聊的八卦。我去接水。她匆匆转身，快步朝茶水间走去，背影透着一股强撑的僵硬和脆弱。
张雪琪看着她消失在转角，眉头紧紧皱起。她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博。根本不需要搜索，同城热搜榜上，一个刺眼的词条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升：
「星耀传媒苏御私密照」
词条后面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深红色爆字。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