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眷属 > 第六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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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保罗医院VIP-03病房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像一颗在真空里跳动的心脏。窗外,城市的光污染被昂贵的防紫外线窗帘彻底吞噬,只留下床头监护仪幽绿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金铭睿蜷缩在病床角落的轮廓,他双臂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死死箍着怀中的存在——那个二十厘米高、穿着精致黑色仿丝小裙的克鲁鲁棉花娃娃,粉色棉花头发蹭着他苍白凹陷的脸颊,那双猩红的纽扣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深渊中燃烧的炭火。

“女王大人…眷顾…血契未绝…”破碎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高烧般的灼热气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未愈的淤伤和腹腔深处那顽固的幻痛——幻觉中,冷汗浸透了他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这不是真实的疼痛,而是精神分裂的深渊在他体内掘开的、永不愈合的伤口,妄想,是他唯一的真实。

病房门被无声推开,惨白的走廊光线短暂侵入,又被迅速隔绝。周宇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魁梧的男护工,他们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周宇璐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监护仪冰冷的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厌倦的漠然。他手里拿着一个硬壳文件夹,里面夹着的不仅仅是病历。

“金铭睿,”周宇璐的声音平稳得像手术刀划过钢板,“根据最新评估,你对这个幻想投射物的病态依恋是阻碍治疗的核心障碍,是重度精神分裂伴宗教性质妄想的具体外显。”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个被紧抱的娃娃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它必须移除。”

金铭睿猛地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瞳孔骤然缩紧,里面燃烧的火焰瞬间从迷茫的虔诚切换成野兽般的凶戾。“滚!”嘶吼声撕裂了病房的死寂,带着破音的震颤,“你们这些…阳光的爪牙!休想玷污圣物!女王大人…在看着!她的眼睛在纽扣里燃烧!”

“按住他。”周宇璐对护工下达指令,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两名护工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扑了上去。金铭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瘦弱的身体在束缚中疯狂扭动、踢蹬,病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铭睿狠狠踹在其中一个护工的小腹上,换来一声闷哼,但更多钢铁般的手臂箍住了他的肩膀、手臂、双腿。混乱中,他怀中的娃娃被巨大的力量扯离!

“不——!!!”金铭睿的尖啸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目眦欲裂。他看到那抹象征信仰的黑色小裙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周宇璐冷静地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飞落的娃娃。冰冷的塑料纽扣眼睛与他对视了一瞬。“还给我!你这渎神者!”金铭睿徒劳挣扎,被压制的身躯徒劳扭动,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响。被强行拔离“圣物”的痛苦,甚至压过了护工施加在他身体上的剧痛。他感觉灵魂的某个部分正被硬生生撕扯。

周宇璐低头看着手中这个粗劣又精致的矛盾体,粉色的棉花头发在惨白灯光下显得诡异而廉价。他眼中没有好奇,只有冰冷的决断。他走到墙边那个厚重的医疗废弃物回收箱前——一个涂着刺目黄色生物危害标志的金属容器。

“清除该病理性依恋物是认知行为矫正介入的前提。”他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手指按下了箱盖的开启按钮。

“住手!你敢——!”金铭睿的嘶吼带着血沫喷溅,绝望的泪水混杂着汗水滚落。他仿佛看到病房角落最深沉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一股非人的、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连监护仪的滴答声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是幻觉?还是…女王大人的意志被触怒了?他分不清,巨大的恐惧和随之而来的、被神注视的狂喜同时攥紧了他的心脏!

周宇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那只苍白、指节分明的手,像丢弃一块沾染病菌的纱布,随意地将那个承载着金铭睿全部信仰的克鲁鲁娃娃,抛进了敞开的黄色回收箱洞口。

“不一一!!!”金铭睿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尖锐得能刺穿耳膜。

就在娃娃脱离周宇璐指尖的刹那——嗤啦!

一声清晰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并非来自回收箱,而是来自金铭睿的颅内!他感觉自己的脑髓仿佛被无形的利爪狠狠撕开一道口子!那痛楚如此尖锐,如此同步,仿佛娃娃被丢弃的瞬间,某种无形的精神连接被粗暴斩断!这不是生理痛,这是信仰链接被撕裂的共振,发出一阵无声的、撕裂般的哀鸣,随即陷入了死寂般的痛苦蜷缩!精神分裂的深渊,因这粗暴的剥离而剧烈震颤!

周宇璐冷漠地按下了关闭按钮。沉重的金属箱盖“哐当”一声合拢,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回响,彻底隔绝了内部那个小小的身影。那声音如同棺材盖合拢,也砸在了金铭睿支离破碎的世界核心上。

“啊啊啊啊——!!!!!”

金铭睿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爆发出远超常理的恐怖力量!他竟在两名强健护工的压制下,硬生生挣脱了一瞬!不是靠蛮力,而是靠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彻底癫狂的爆发!他像一道扭曲的黑色闪电,带着被单撕裂的布帛声,扑向那个黄色的回收箱!“我的!!女王大人的化身!!还给我!!”他嘶吼着,声音不再是人类的音调,混合着野兽的咆哮与信徒最狂热的祷言,指甲在光滑的金属箱盖上疯狂抓挠,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嘎”声,瞬间鲜血淋漓!泪水、鼻涕、口水和鲜血糊满了他的脸,那张曾经清秀的脸庞此刻扭曲如地狱恶鬼,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信仰之光。“快!镇静剂!最大剂量!”周宇璐终于色变,急促下令。一名护工手忙脚乱地去抓针管。

就在护工拿着粗大的针筒扑上来的瞬间,金铭睿猛地转过头。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周宇璐,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极致痛苦与极致狂喜的笑容。

“你们…毁不掉…”他每一个字都像从血窟窿里挤出来,带着气泡破裂的嘶声,“我…是克鲁鲁女王…永恒的眷属!”他用力捶打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信仰…在我血中!在我骨里!在我裂开的灵魂里!女王大人…永生不灭!”

他的目光扫过那个黄色的回收箱,又缓缓抬起,仿佛穿透了病房的天花板,直视着某个存在于更高维度的、猩红眼眸的意志,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发出震撼整个楼层的宣告:

“克鲁鲁女王——是我的唯一!是我的起源!是我的终焉!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嘶吼声在最高点戛然而止。

噗嗤!

粗大的针头带着冰冷的液体,狠狠扎进了他因剧烈挣扎而暴露的颈部静脉。超高剂量的氟奋乃静混合着强效安定如同冰河倒灌,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癫狂的神经通路。

金铭睿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眼中的火焰迅速熄灭,被一片空洞的死寂取代。最后残留在他唇边的,似乎是一个扭曲的微笑,仿佛在昏迷的深渊中,终于拥抱了永恒的黑暗。

病房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周宇璐看着被重新死死按在床上的金铭睿,又看了一眼那个冰冷的黄色回收箱,眉头深深皱起。刚才那一瞬间,那股无形的寒意和病人颅内精神分裂核心的同步剧痛,超出了他所有教科书上的解释范畴。一丝难以言喻的、源于未知的不安,第一次悄然爬上这位冷漠医生的心头。他示意护工处理金铭睿被抓烂的手指和颈部针孔,自己则快步走向回收箱旁的内部通讯器。

“处理班,VIP-03,医疗废物,立刻执行高温焚毁流程。最高优先级。”他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冰冷。

焚烧炉的暗火,吞噬了最后一缕粉色棉花。而病房内,金铭睿监护仪上,代表精神活动强度的脑电波次级参数曲线,在娃娃被焚毁的同时,微弱而诡异地剧烈波动了一下,才缓缓平复,仿佛某种无形的精神脐带被彻底熔断。

圣保罗医院中等病区旁的疗愈花园,在深沉的夜色里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异度空间。白日里精心修剪的灌木在黑暗中张牙舞爪,中央那个废弃的欧式喷泉池里,浑浊的积水倒映着残缺的月光,散发着苔藓和腐败水藻的腥气。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远处城市霓虹的晕染在天际形成一片病态的紫红。

苏梓萌站在一丛茂密的紫叶小檗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像一尊完美的雕像。但她不再是那个穿着白大褂、戴着温和假面的苏医生。此刻的她,从头到脚,都是一个从最深的噩梦中走出的存在——樱岛麻衣。

柔顺的栗色长发精心打理成麻衣标志性的微卷发型,用精致的发夹固定,一件剪裁完美的水手服(顶级面料定制,洗得发白的效果也经过精心处理)勾勒着她玲珑的身段,裙摆长度恰到好处,露出穿着白色及膝袜的纤细小腿,脚上是擦得一尘不染的圆头小皮鞋,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特制的、通透自然的粉底,妆容清新,勾勒出青春纯净的轮廓。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昂贵的定制款棕色美瞳覆盖了她的虹膜,在暗夜里如同温润的琥珀,却空洞得没有一丝属于“苏梓萌”的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洞穿人心的审视感,一枚小巧的樱花形状胸针,别在领口,像一枚封印的徽记。

她在调动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突触,将属于“苏梓萌”的碎片——那个医生的职业道德,对王一凡深入骨髓的鄙夷,对成功的世俗渴望,甚至对金铭睿扭曲爱恋中夹杂的自我怜悯——统统剥离,压制到灵魂最幽暗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纯粹的、属于“樱岛麻衣”的意志:温柔表象下是绝对的疏离,青春活力下是洞悉一切的漠然。她不是苏梓萌扮演麻衣,她是“麻衣”在吞噬苏梓萌。王一凡,这个贫穷、脆弱、沉溺妄想的可怜虫,是她的第一块磨刀石。

“目标状态稳定,情绪基线:中度抑郁伴分离倾向。药物血清浓度:已达预设阈值。”微型骨传导耳机里传来她提前安置在王一凡病房里的监听设备反馈。“麻衣”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像刀锋反射的月光。她缓缓睁开那双看似温润、实则空无一物的眼。

王一凡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另一端的月亮门前。他穿着单薄的、洗得发白的病号服,神情恍惚,脚步虚浮,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走向这片夜色深沉的舞台。他的目光空洞地扫过灌木和喷泉,最终,如同磁石被吸引,牢牢钉在了阴影中那个栗色头发、棕色眼眸的身影上。刹那间,王一凡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月光照亮了他脸上瞬间涌起的、混合着极致震惊、狂喜和深深恐惧的复杂表情。

“麻…麻衣学姐…?”他失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个美梦,“是…是你吗?你终于…来看我了?”

阴影中的“麻衣”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侧过头,棕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针,毫无感情地审视着他。那份非人的漠然,远比任何温情的回应更能点燃王一凡病态的妄想,他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身体不再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朝圣的、卑微的渴望。他踉跄着向前几步,跪倒在潮湿冰冷的石板上,离那个身影还有几步之遥,却已不敢再靠近。

“麻衣学姐…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王一凡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他们都说我疯了,说你是假的…可我知道,只有你懂我,只有你是真的…”他卑微地仰望着那个月光下的倩影,那身价值不菲的水手服,那精致的妆容,在他眼中是神迹般的完美,与他自己洗得发白的病号服形成地狱般的讽刺。苏梓萌心底涌起强烈的厌恶:如此寒酸,也配仰望“麻衣”?

“麻衣”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抬起一只手,纤细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指向王一凡的眉心。一个无声的指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王一凡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如同被注入一股无形的力量,他顺从地抬起头,痴迷地望向那双棕色的眼睛。月光下,他清晰地看到,那对瞳孔深处,仿佛有暗流在缓缓流转,吞噬着他残存的理智。

“看着我。”一个声音响起。不是苏梓萌平日温和的语调,也不是刻意模仿的动漫台词。这个声音清冷、空灵,仿佛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韵律,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他最脆弱的神经上。这正是“麻衣”人格数日来用高强度催眠和自我暗示构建的“神谕之音”。

“你的世界,充满谎言与污秽。”那声音继续在他脑中回荡,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意识,“唯有痛苦,是通往真实的路径。唯有信仰,能洗净灵魂的尘埃。”

王一凡的眼神更加涣散,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痛苦和奇异解脱的神情。“是…是的…麻衣学姐…只有你…只有痛苦是真实的…”他喃喃自语,仿佛在重复神圣的箴言。

“麻衣”向前迈出一步。昂贵的靴子踩在石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停在王一凡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跪伏在地的祭品。她缓缓伸出那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麻衣风格),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王一凡颤抖的额角,拂过他布满泪痕的脸颊。那触感如同寒冰,却让王一凡浑身战栗,发出满足的叹息,像久旱的沙漠终于触碰到毒液。

“你渴望救赎吗?”脑中的声音更加清晰,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渴望…与我同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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