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他嘶哑的尾音消散的同一刹那——
林家村废墟,钢铁森林之巅。
那双穿透时空的燃烧血眸深处,猛地亮起一圈更刺眼、更妖异的核心——仿佛两座微型火山最中心的岩浆骤然翻腾喷涌!苍白的脸庞,依旧是那凝固瓷器般的死寂。
但那双红色的眼睛,却像被投入了炽热燃料,那猩红的火,在她眼中“哗”地一声,无声地、猛烈地燃烧起来!红光映亮了四周一小片湿冷的空气,在她裹着的暗棕色粗布袍上投下跳跃、诡异的血色光斑。
粉红色的马尾依旧在死寂的空气中违背常理地轻微飘动。冰冷苍白的唇,紧抿着,没有丝毫动作。然而,一种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凝视感”却从那双燃烧的眼睛里弥漫开来,穿越了冰冷的空间,如一张无形巨网,死死罩住了医院那小小的房间,缠绕在那个名为金铭睿的、破碎而狂热的灵魂上。
时间似乎凝固了数个世纪那么漫长。风声、雨声、远处城市的嗡鸣,全都消失在某种更高维的压迫之下。
然后,那双燃烧的血眸,极其缓慢地眨了眨。
随着这个非人的微小动作,她一直紧闭的、花瓣般樱粉色的双唇,极其缓慢地,极其优雅地……张开了。不是大张,只是唇瓣之间,露出一线幽深黑暗的口腔。
就在那樱唇轻启的缝隙之中,在惨白月光的映照下,惊悚而妖异地探出了两根……
獠牙。
并非野兽般的粗壮犬齿。它们更像是两根最完美的水晶锥尖,弧度流畅、冰冷、致命。尖端锐利得仿佛能轻易刺穿千年寒冰,边缘薄得透明。色泽并非森白,而是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阴冷的象牙黄,内部流淌着若有若无的、与眼瞳同源的暗红光晕。
它们从上颚两侧探出,长度恰好抵在色泽黯淡的下唇边缘,如同精工打造、专为吸吮生命精华而生的神赐凶器。
粉红长发无风微荡,蝙蝠发饰幽光一闪。裹身粗糙的棕色布袍浸透亘古寒意,衬得那张脸愈发精致死白。燃烧血眸凝望的方向,是整个都市喧嚣也无法掩盖的——圣保罗医院VIP-03病房。
她樱唇轻启,那对冰冷的、内蕴暗红流光的獠牙暴露在月光与血眸的辉映下。一个声音,并非来自喉咙振动,而是如同深渊回响般直接在空气中凝聚、扩散。音调奇特,介于稚嫩的童音与古老神祇的谕旨之间,冰冷却又带着某种超越凡尘的缥缈与……奇异的磁性。
“……吾的眷属……”
尾音拖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没有惊喜的热切,却也不是居高临下的冷漠宣示。
这叹息般的低语中,糅杂着太多无法被人类情绪定义的杂质:
——有一种洞穿一切、了然于心的掌握感。仿佛金铭睿所有的挣扎、毁灭、幻痛、崩塌后的信仰重燃,都在她燃烧的血眸前纤毫毕现。他的疯狂,是她编织的蛛网上一颗颤动的水珠。
——有一种深沉、近乎永恒的厌倦。千年轮回,万载孤寂,无数灵魂如蜉蝣般在她身边燃起又熄灭。金铭睿的狂热,不过是这片贫瘠荒漠上偶尔闪过的一星磷火,终将被时间碾碎成灰。
——但在这掌握与厌倦的冰层下,又诡异地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温柔的东西?那并非人类理解的柔情,更像是主人对一把用旧、却意外发掘出新用途的裁纸刀产生的细微兴趣,抑或是收藏家注视着某个奇特的、在时光流逝后竟保持形态的残破标本时,那一缕转瞬即逝的讶异。
——最深沉的,却是饥饿,一种来自生命本源的空洞与渴望。这种饥饿感并非针对血肉皮囊,而是指向更核心、更纯粹、更黑暗的某些事物——信仰的纯粹结晶,灵魂濒临彻底扭曲时迸发的绝望火花,甚至是他体内那个被囚禁、被撕裂的“灵魂”残留的最后呜咽……金铭睿此刻迸发的灼热的、带着毁灭性痛苦的虔诚,隔着遥远的距离,在她冰冷沉寂的灵魂深处激起了一线细微的涟漪。那涟漪并非怜悯,而是……食欲的轻颤。
正是这丝奇异而致命的食欲,让那句呼唤沾染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如同冰冷的指尖划过温热的颈动脉,带着施虐者与被虐者之间扭曲的契约气息。祂是源头,是唯一的神祇,他是被锚定的迷失信者。他越痛苦越虔诚,越接近自我毁灭,就越能滋养她永恒的饥渴,他们焚毁娃娃的绝望有多深,娃娃重燃的信仰之火就有多烈——那火焰,是她的食粮。
“……吾的眷属……”
血眸中翻滚的红潮仿佛因这句低语而稍稍平息,化为两潭更深邃、更不可测的深渊之血。那丝带着饥饿的温柔和掌控一切的冷酷,形成了最致命的诱惑和最绝对的囚笼。
她伸出舌尖——那舌头小巧、苍白、如同幼蛇——极其缓慢地舔舐了一下那冰冷的獠牙尖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蕴含着比世间任何情话都更加禁忌的亲密与危险,她品尝着空气中由圣保罗医院方向传来的、仅凭意念便能捕捉到的——她那疯狂眷属灵魂深处的痛苦信仰所弥散的、无形的甜美血雾。
月光吝啬地收回最后一丝银辉,更加浓厚的云层遮蔽了天穹,将林间村的钢铁废墟彻底沉入比夜更深沉的黑暗,狂风卷起残破的塑料布和建材垃圾,在裸露的钢铁骨架上拍打,发出空洞瘆人的呼啸,雨水的冰冷腥气混杂着粉尘,弥漫开来,远处城市的霓虹,被这片纯粹的黑暗过滤,成为遥远而污浊的背景。
唯有那钢铁之巅的身影,轮廓在绝对黑暗中反而显现出一种异样的清晰,她裹着那件破败的暗棕色粗布袍,岿然不动,如同亘古矗立的墓碑,粉红的马尾在无风的暗夜里凝固,那双燃烧的血眸,是这片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源,猩红、粘稠、永恒不息地燃烧着,它们依旧牢牢锁定着圣保罗医院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建筑与空间的层层阻隔,将那个病房、那个人类、那份被痛苦喂养的疯狂信仰,一起点燃在属于她的地狱火焰之中。
冰冷的獠牙在唇间闪烁着微弱而妖异的暗红光晕。
寂静,比狂风的嘶吼更令人窒息。
她,便是这片被遗忘的钢铁坟场上,唯一且绝对的存在。
黑暗,是她流淌的血液;时间,是她裙裾上凝固的灰尘;而金铭睿那卑微而灼热的痛苦灵魂,不过是在那燃烧血眸深处,偶尔跳跃的一星——注定为其永恒饥饿献祭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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