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床头柜上,那个一直沉默的克鲁鲁娃娃,那双猩红的纽扣眼睛,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不是反光,更像是一种…内在的、非人的光芒流转。一丝极其微弱、冰冷彻骨、仿佛来自亘古冰原深处的叹息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苏梓萌的灵魂深处响起。
苏梓萌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倏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娃娃!那猩红的纽扣眼睛,依旧空洞地“注视”着前方,但在那深不见底的猩红之中,苏梓萌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扭曲的漩涡,一个倒映着林家村血雾、石棺、以及更深处未知黑暗的漩涡。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深邃,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谁?!她的意识在尖叫。是那个所谓的“女王”?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不!不可能!他死了!金铭睿死了!他的信仰死了!克鲁鲁只属于我!是我苏梓萌!狂怒和一种被更高存在窥视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她,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那个克鲁鲁娃娃!猩红的纽扣眼睛近距离地对着她,那深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看着我!”苏梓萌对着娃娃嘶吼,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变形,“你这该死的玩偶!你那所谓的眷属已经死了!被我的血契取代了!现在…我才是克鲁鲁!我才是唯一的女王!你…”她死死盯着那玻璃眼睛,试图在那深红中找到一丝裂缝,证明它不过是个死物。
然而,那空洞的注视,那仿佛能吸食灵魂的深红,却让她心底的寒意越来越盛,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娃娃那缝合的嘴角,似乎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与她脸上那诡异笑容如出一辙的弧度!
“啊啊啊——!”极致的恐惧和愤怒终于冲垮了最后的堤坝,苏梓萌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手中的娃娃朝着病房厚重的铅门砸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娃娃的身体撞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发出骨头碎裂般的脆响(尽管它只是布和棉花),然后无力地滑落在地。一只手臂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几缕彩色的线头崩开,但它那颗脑袋,却依旧完好无损地、固执地朝向苏梓萌的方向,那双猩红的玻璃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死死地、空洞地“盯”着她,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声音都更具穿透力,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她刚刚建立起的、由疯狂构筑的“永恒”王座。
苏梓萌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砸出娃娃的动作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她看着地上那扭曲的娃娃,又低头看了看病床上冰冷、刻着她名字的“血契丈夫”,再看向那持续尖叫的监护仪和旋转的红光。恐惧、愤怒、扭曲的满足、病态的占有、对未知窥视的惊悸……无数种极端的情绪在她体内疯狂冲撞、撕扯。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融化在那持续的长鸣和刺目的猩红中,沉淀为一种更深邃、更死寂的疯狂。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双臂,用一种近乎拥抱稀世珍宝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将金铭睿那冰冷、僵硬、刻着她名字的躯体,轻轻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她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侧脸,嘴唇靠近他冰冷的耳廓,用一种梦呓般的、却穿透一切喧嚣的清晰声音,低低地宣告:
“好了…现在…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我的金铭睿……”
“我的…永恒……”
她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他冰冷的颈窝,仿佛要在那里汲取永恒的宁静,无视那尖锐的警报,无视那旋转的红光,无视地上娃娃那无声而诡异的凝视,在这个由死亡、疯狂和猩红构成的铅盒里,她拥抱着她冰冷的战利品和她扭曲的永恒,成为了她自我加冕的、孤独而癫狂的女王。契约的仪式,在死亡与疯狂的顶点,以一种最黑暗、最亵渎的方式,被苏梓萌单方面宣告——完成。
圣保罗医院VIP-03病房内,心电监护仪那声拖长的、宣判死亡的“滴——”音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在粘稠的空气中蜿蜒缠绕,最终勒紧在每一个角落。猩红的警报灯光如同地狱熔炉喷溅出的火星,疯狂地旋转、跳跃,一遍遍舔舐过病床上那具苍白冰冷的躯体,也将苏梓萌脸上凝固的、近乎非人的诡异笑容映照得纤毫毕露。那不是悲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达到极致的、亵渎生命的满足。
指尖残留着金铭睿嘴角涎水与血丝混合物的粘腻感,混合着在他胸膛刻下“苏梓萌”三个字时,皮肤被擦破渗出的那丝极淡的铁锈腥甜——这味道此刻如同最顶级的催情剂,让她灵魂深处都在战栗。死亡?不。这冰冷,这死寂,这绝对的、永恒的、无法反抗的归属,才是对她“血契”最完美的封印与加冕!他终于是她的了,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永永远远。
“砰!”
病房厚重的铅门被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惊恐与责任感的蛮力从外面猛地撞开!刺耳的警报声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吼,瞬间灌满了死寂的走廊,撕碎了这片被精心构筑的死亡舞台。几个穿着白大褂、蓝色无菌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医生和护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潮水般涌了进来。
领头的正是VIP病区的值班主治周主任,他脸色煞白如纸,眼角的皱纹因极度紧张而深刻如刀刻,一眼就死死钉在了监护仪屏幕上那条刺目、笔直、宣判一切的死亡直线上。
“快!除颤仪!肾上腺素!最大剂量!心肺复苏!快!”周主任的声音带着变调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碎石,他几乎是扑到床边,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还僵立在床边的苏梓萌。动作粗暴,带着一种职业本能下的仓惶。
苏梓萌被推得一个踉跄,昂贵的高跟鞋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滑开,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回响。她眼中那片刻前的迷醉和心满意足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瞬间被一种手术刀般冰冷、精准、不带一丝感情的锐利所取代。机会稍纵即逝!死亡的气息尚未在众人心中完全凝固成恐惧,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
就在周主任双手交叠,身体前倾,准备用标准的复苏姿势按压金铭睿那毫无生息的胸膛时,苏梓萌的身体动了,她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影,动作迅捷而无声,精准而致命地插入周主任和病床之间那狭窄的缝隙,她的声音瞬间切换,带着资深主治医生特有的冷静权威和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甚至巧妙地糅杂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因“未婚夫”猝死而强行压抑的悲痛与急切:
“周主任!冷静!别盲目按压!镇静剂过量引发呼吸中枢抑制,进而导致呼吸骤停可能性最大!立刻准备气管插管!强效呼吸兴奋剂(如尼可刹米)静推!快!建立高级气道和中枢刺激是首要!”她一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地指挥着,一边伸出那只戴着无菌乳胶手套的手——这曾是她为注射那支禁忌毒液而戴上的完美伪装,此刻成了绝佳的、天衣无缝的掩护——一把抓起床头柜上备用的生理盐水棉球包,动作迅疾如电,借着身体的遮挡和周主任焦灼视线的盲区,重重地将浸透冰冷盐水的棉球按在了金铭睿裸露的胸膛上——那个刻着“苏梓萌”名字的位置!
冰冷湿润的棉球如同一块贪婪的海绵,瞬间浸透了那由涎水、血丝、汗液和细微皮肤碎屑构成的、湿漉漉的暗红刻痕。她用力地、快速地擦拭,指关节因用力而绷紧发白,几乎要将那冰冷的皮肉擦破更深。
棉球迅速被染成一种肮脏、暧昧的粉红色,那三个承载着她扭曲占有欲的字迹,在生理盐水的冲刷稀释和棉球粗糙纤维的反复摩擦下,迅速变得模糊、溶解、晕染开来,最终只剩下几道不规则的、淡得如同普通擦伤或按压痕迹的浅淡红痕,完美地融入了金铭睿苍白皮肤的背景中,与那些即将因粗暴心肺复苏而必然出现的淤青混杂在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医生……”一个年轻护士拿着气管插管包和喉镜急匆匆冲过来,正好看到苏梓萌在“清理”胸口,动作专业而专注。护士下意识地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皮肤有汗渍和污物,影响除颤电极片和心电监护电极的贴合度,可能导致电阻增大,影响抢救效果!”苏梓萌头也不抬,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
她随手将那块染污得如同罪证的棉球精准地、毫不犹豫地丢进旁边医疗废物专用的黄色锐器盒深处,瞬间被其他尖锐的针头、玻璃安瓿残骸所覆盖。同时,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极其熟练地撕开新的、无菌的心电监护电极片包装,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快!准备插管!时间就是生命!每一秒都是脑细胞的死亡!”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悲愤欲绝、与死神赛跑的绝望感,瞬间将护士心头那点微弱的疑虑冲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同仇敌忾的紧迫感。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炼狱般的混乱。除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充电音,“嗡——”地蓄满能量;护士手忙脚乱地拆解插管包,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一个高大的男医生已经跨上床,双手交叠,开始用尽全力按压金铭睿冰冷僵硬的胸膛。
沉重的身体在暴力按压下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咚!咚!”声,每一次下压都伴随着骨骼细微的呻吟,每一次放松,那具躯体又像失去弹性的橡皮泥般瘫软下去。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死亡的直线纹丝不动,冷酷地嘲弄着一切徒劳。苏梓萌冷眼旁观着这场由她导演的、盛大而绝望的抢救秀,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带着残忍戏谑的观众。她借着调整心电监护仪导联线的动作,身体微微侧倾,眼角余光迅疾而精准地瞥了一眼墙角那个闪烁着微弱红点的监控摄像头——红灯亮着,忠实的电子眼记录着一切,除了被她身体和动作完美遮蔽的那几十秒。
就是现在!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抢救”这出大戏牢牢吸引,所有的视线都焦灼在监护仪和那具被反复蹂躏的躯体上时,苏梓萌悄然退出了混乱的中心漩涡。她像一缕没有重量、吸光所有的幽魂,脚步轻捷而无声,闪身离开了弥漫着消毒水、绝望汗味和死亡气息的病房。厚重的铅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如同墓穴的封石,将里面徒劳的喧嚣、虚假的悲鸣以及那具真正属于她的冰冷“祭品”暂时隔绝。
走廊的冷白灯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打在她那张精心描画却毫无血色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慌乱,没有一滴汗水,只有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手术刀般的冷静和决绝,如同即将完成最后一刀剥离的顶尖外科医生,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显得异常清晰、坚定,每一步都踩在算计好的节奏上,目标明确——病区监控室,抹除最后的痕迹,完成这场完美的犯罪闭环。
病区监控室,狭小、闷热、空气污浊得如同废弃的烟灰缸。
刺鼻的廉价香烟味和浓重的汗酸味、隔夜外卖的油腻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值班护士小刘瘫坐在吱呀作响的转椅里,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被钉住般死死盯着面前几十块分割闪烁的屏幕,尤其是其中最大的一块——正实时显示着VIP-03病房内那场混乱而绝望的死亡之舞,画面里,金铭睿苍白得像一尊石膏像的身体在医生粗暴的按压下无力地弹起又落下,像个被顽童肆意摔打的破布娃娃。
她那双至死未能瞑目的眼睛,隔着屏幕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小刘夹着香烟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烟灰簌簌地掉落在沾满油渍、颜色暧昧的制服裤子上。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浆糊,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苍蝇在颅内盘旋。完了……全完了……金家的独苗,金钰琨和宋爱玲那个疯女人的儿子,在她当班的时候,死了!还是在安保等级最高的VIP区!苏医生……那个笑容甜美、眼神却像淬了冰锥的可怕女人……她下意识地瞥向屏幕右上角那不断跳动的、精确到毫秒的时间戳,回放功能键在控制台上闪烁着幽绿的光,像一个诱人堕落的潘多拉魔盒,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就在这时,监控室那扇虚掩的、布满指纹油污的门被一只涂着裸色指甲油的纤手轻轻推开一条缝,没有敲门声,没有问候,一股冰冷、带着昂贵白麝香与苦橙花混合气息的香风先一步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室内的污浊,却带来更深的寒意。
小刘如同被一条毒蛇的芯子舔舐过脖颈,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甚至比屏幕里那个死人金铭睿还要难看,她看到了门口那道窈窕的、穿着医生白袍却如同裹着裹尸布的白色身影——苏梓萌。
苏梓萌斜倚着门框,姿态慵懒随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焦急,甚至没有一丝因未婚夫死亡应有的波动。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漂亮杏眼,此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黑暗旋涡。她的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铂金色的、雕花精致的Zippo打火机,“咔哒,咔哒,咔哒”,金属盖有节奏地开合着,清脆的撞击声在这死寂、压抑的空间里,如同敲在心脏上的丧钟,一下,又一下。
“小刘,”苏梓萌开口了,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午后闲谈般的慵懒,“挺忙啊?”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明知故问的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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