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运,从现在起,将由基金会的评估结果决定。”维尔汀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局感,“你需要接受全面的身体与精神检测,以确定你受污染的程度、烙印的稳定性以及你所携带信息的价值。我们会尝试对你进行‘净化’——并非消除,那几乎不可能,而是帮助你建立精神屏障,控制烙印的影响,防止你的意识被彻底同化或撕裂。同时,你所见所知的一切,关于K-001,关于E-073,关于那本笔记本,都需要被详细记录和分析,这对于基金会理解并应对这些异常至关重要。”
“这可能是一个漫长,甚至伴随你终生的过程。你会失去自由,但换来的是相对的安全和……意义。”维尔汀最后说道,“为你自己,也为这个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世界。”
说完这些,维尔汀不再多言。她指了指床上叠放好的一套简单的白色衣物和个人清洁用品。“这里有基本生活所需。安心待着,很快会有研究员来为你做初步检查。”
她提起桌上的手提箱,转身走向门口。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无声滑开。
在门即将关闭的刹那,林琳霖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力气问道:“那……金铭睿呢?米迦尔呢?他们……还活着吗?在那个世界里?”
维尔汀的脚步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侧脸在门缝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峻。
“异常空间E-073的探索与评估,是基金会的最高优先级事项之一。”她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依旧听不出情绪,“他们的状态……属于机密,活下去,林琳霖,或许将来,你会有机会知道答案。”
门,彻底合拢。
锁芯传来低沉而坚定的啮合声。
咔哒。
林琳霖独自坐在纯白色的房间里,听着自己急促而无助的心跳声,在绝对寂静中无限放大。维尔汀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刻刀,将残酷的真相和未来的桎梏,一丝不苟地刻入了她的灵魂深处。
前引路人,现神秘学家,异常信息载体,收容物……
一个个标签如同沉重的枷锁落下。她失去了过去,失去了自由,未来是一片被严格管束和未知研究填满的灰白色。
唯一的慰藉,或许是颈环带来的烙印痛楚的减轻,以及维尔汀最后那句渺茫的……“或许”。
她抱紧双臂,蜷缩在冰冷的床铺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纯白的天花板。
圣洛夫基金会,这个庞大、神秘而冰冷的组织,从此将成为她唯一的世界。而她的命运,正如维尔汀所说,已不再属于她自己。
她的故事,似乎刚刚拉开序幕,却又仿佛已经写定了结局。
在这座收容无数秘密的钢铁堡垒中,她成为了又一个被秘密本身囚禁的囚徒。
合金门在身后合拢的巨响,如同为一段疯狂插曲画上的休止符,将走廊里的绝望、枪火与血腥彻底隔绝。
纯白、无菌、绝对安静的通道内,只剩下维尔汀规律的脚步声,以及被她以某种超越物理的方式“携带”着的、处于绝对静止状态的林琳霖。
维尔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镇压一场小型武装冲突、带走关键目标只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日常任务。
她淡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前方通道拐角——那里,两名身着基金会标准黑色制服、佩戴全覆式战术头盔、手持造型奇特脉冲武器的安保人员如同雕塑般肃立。
看到她走来,两人微微颔首,无声地让开通道,露出其后一部需要多重权限验证的垂直交通梯。
电梯内部是冷冽的金属色调,没有任何按钮,只有一个不断闪烁幽蓝微光的虹膜扫描器。
维尔汀站定,扫描器掠过她的瞳孔。
“身份确认。VII-01,‘调律者’维尔汀,权限核准,目的地:第七医疗观察站。”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电梯无声且高速地向下运行。维尔汀的目光落在静止的林琳霖身上,那双空洞睁大的、残留着极度恐惧的眼睛,仿佛凝固的琥珀。
维尔汀伸出手指,极其轻微地拂过林琳霖的额头,动作不带任何情感,更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的完好度。
“强烈的外部刺激,混合药物残留和未知能量浸润……脑波活动模式异常,与‘阈限迷失’档案有37.8%的吻合度,但存在显著变异……需要深度扫描和‘鸽子笼’的交叉比对。”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绝对安静的电梯厢里也几不可闻,更像是一种思维的直接流转。
电梯停下,门滑开。
外面是一条更加宽阔、科技感更强的环形走廊,两侧是一个个完全封闭的银白色单元,门上只有编号和状态指示灯。空气中有一种极低频率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嗡鸣,仿佛整个空间都处于某种精密的能量场笼罩之下。
几名穿着白色研究服、表情严肃的技术人员已经等候在此,他们推着一台悬浮式的医疗舱。
“接收目标个体:林琳霖,编号暂定:SP-077-B。”维尔汀将林琳霖移交过去,语气平淡,“优先进行生理指标稳定和深度神经扫描,她的意识状态是关键,所有数据,一级加密,直接上传至‘鸽子笼’第七数据库,标记为‘阈限关联’。”
“明白,VII-01。”为首的研究员点头,动作娴熟地将控制林琳霖房间的监控按钮打开,监控屏幕缓缓亮起,只见林琳霖一个人蜷缩在床脚。
维尔汀看着他们开始监视林琳霖,直到一切流程都完成后,她才转身,走向环形走廊的另一端。
那里有一扇没有任何标识、却散发着更强烈能量波动的暗门。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暗门在她靠近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间极度简洁、只有中央一张金属椅和四周无数隐藏接口的“净化间”。
“启动三级净化程序。清除外部污染物及潜在信息残留。”她命令道。
无形的力场和能量流瞬间笼罩了她,细微的噼啪声响起,仿佛有无数不可见的尘埃被电离、分解。这是每次外勤归来的标准程序,尤其是接触了像石棺、未知符文以及朱云郊那帮人带来的低劣暴力污染之后。
完成净化,维尔汀走出房间,沿着另一条通道前行。
她的个人终端微微震动,一条高度加密的信息流无声汇入。
她看了一眼,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信息是关于卡尔(Karl)的——她之前利用其权限掩盖石棺相关情报、并试图通过其向基金会高层释放误导信息的那个分会主管。
信息很短:“内部监察程序启动,卡尔已被确认与外部势力存在非法利益输送,并在‘SP-077(林琳霖)’相关事务中存在严重渎职及信息篡改行为,已于标准时3.7前被‘清理’。其权限网络正在追溯肃清。”
卡尔死了,被基金会的内部监察“清理”了。
维尔汀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只是看到一条无关紧要的系统通知。她早就知道卡尔手脚不干净,利用他只是权宜之计,一颗迟早会被拔除的钉子。
只是这个时机……恰好在她带回林琳霖之后,是巧合,还是有人借题发挥,顺势剪除某些不稳定因素,甚至……是针对她这次行动的一种隐晦警告或平衡?
她关闭了信息流。基金会的内部政治从来都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派系林立,暗流汹涌。她只效忠于秩序本身,而非某个具体的人。卡尔的死,意味着一条线断了,但也可能为其他“合作”让出空间,只要代价合适。
她需要重新评估局势。
林琳霖身上的秘密,远比预想的更复杂,牵扯到的似乎不仅仅是那个吸血鬼克鲁鲁和石棺。
那个笔记本……那些符文……还有金铭睿的异变……它们指向的,或许是基金会“鸽子笼”核心数据库里某些被最高权限封存的古老禁忌。
而能调动“鸽子笼”深层权限,甚至可能知晓会长真实意图的人……在整个基金会里也屈指可数。
副会长,康斯坦丁(Constantine),无疑是其中之一。
想到那个以铁腕和绝对秩序著称的女人,即便是维尔汀,精神也微微绷紧了一瞬。
与康斯坦丁打交道,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圣保罗精神病院,强制治疗区走廊里只剩下凝固的恐惧和血腥味。
应急灯嗤嗤作响,光晕在满地的玻璃渣和扭曲弹壳上跳跃,照亮瘫软如泥的朱云郊和他带来的亡命徒,照见紧贴墙壁、面无人色的金钰琨,以及墙角双目翻白、彻底昏死的苏梓萌。宋爱玲蜷缩在地,间歇性地干呕痉挛,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像只被碾碎了脊骨的猫。
空气粘稠如沥青,每一次呼吸都裹着硝烟和绝望的腥气。
蒋星耀派来的亡命徒头目——一个绰号“剃刀”、脸上横贯刀疤的男人最先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脖颈剧痛欲裂,眼前金星乱冒。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合金门,又低头看看自己因恐惧而抖个不停的手,一股混杂着耻辱和后怕的寒意沿着脊椎爬上来。他妈的,这单生意踢到铁板了!那女人根本不是人!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踉跄起身,粗暴地踢着地上昏迷的同伴:“起来!都他妈给老子起来!撤!”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张声势,他不敢再看朱云郊一眼,更不敢去碰那扇合金门,任务失败了,雇主栽了,眼下保住小命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第一要务,几人连滚爬爬,拖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同伴,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
朱云郊的手指抽搐着,抠着冰冷的地板,指尖磨出血痕。
耳鸣尖锐,维尔汀那毫无波澜的宣判声还在颅腔内回荡:“……涉嫌非法持有武器、组织暴力袭击、危害基金会特派执行官安全……予以现场压制……”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扎进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堡垒。完了,全完了!挪用公款、贿赂基金会高层的事被当众揭穿,还是被那种怪物般的组织!维克多的催命符还没解,又惹上了更恐怖的存在!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几乎窒息。
金钰琨扶着墙壁,勉强站稳。
他看着妻子宋爱玲失魂落魄的惨状,看着朱云郊瘫软如泥的绝望,又看向那维尔汀消失的方向。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寒意攫住了他。世俗的财富和权力,在那个叫维尔汀的女人和她背后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他颤抖着手摸出手机,屏幕碎裂,但还能用。他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我。金钰琨……铭睿的事……出了变故,‘圣洛夫基金会’介入了……人,被带走了……是,是他们……我知道……”电话那头传来难以置信的抽气声,随即是长久的沉默,最终只化为一句沉重的叹息:“……知道了。先回来。从长计议。别轻举妄动。”
金钰琨挂了电话,眼神空洞。
他艰难地弯腰,试图搀扶起妻子。
宋爱玲却猛地甩开他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维尔汀消失的防火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崽种……还我……林琳霖”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扎着扑向合金门,用指甲疯狂地抓挠那冰冷的金属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开门!开门啊!把林琳霖还给我!还给我!”歇斯底里的哭嚎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凄厉绝望,如同夜枭的悲鸣。
金钰琨痛苦地闭上眼,强行将她拖离门边,半抱半拖地往电梯方向走去。宋爱玲的哭喊和踢打渐渐微弱,最终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碎的呜咽。
走廊里只剩下朱云郊和苏梓萌。
朱云郊勉强撑着墙壁站起来,双腿抖得几乎站立不住。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苏梓萌,眼神复杂,有怨恨,有同病相怜的凄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踉踉跄跄地走向电梯,背影佝偻,如同瞬间苍老了二十岁。苏梓萌?让她自生自灭吧。
他现在自身难保。维克多的索命电话随时会响,他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昏迷中的苏梓萌,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维尔汀那冰冷如刀的目光,朱云郊的枪声,金家夫妇的绝望哭喊,还有那扇隔绝了所有希望的合金门……无数混乱恐怖的碎片在她混沌的意识中翻搅、冲撞,最终定格在手术刀脱手飞出的瞬间——那是她所有掌控力彻底崩塌的象征。
她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有灵魂深处被某种无形之物碾压过的剧烈战栗。
朱云郊的秘密公寓,深夜。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窗外城市的霓虹,只留下室内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雪茄的苦涩余味、未散尽的浓郁香水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不同女人的体香混杂在一起的甜腻气息。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凌乱的衣物和空酒瓶。
朱云郊独自一人瘫在宽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像一滩烂泥。他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昂贵的丝质睡袍敞开着,露出底下松弛的皮肉。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倒空的威士忌酒瓶,瓶口对着嘴,却再也倒不出一滴。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绝望。
手机就扔在脚边的地毯上,屏幕暗着,却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让他心惊肉跳。
维克多·陈那张阴沉冷酷的脸仿佛就在眼前,那笔足以让他倾家荡产、死无葬身之地的巨额亏空,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维尔汀的宣判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挪用公款……贿赂卡尔……掩盖石棺……”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抽打在他脆弱的神经上。
圣洛夫基金会!他怎么会惹上这种只存在于传说里的怪物!卡尔已经死了,那个叫维尔汀的女人似乎也暂时放过了他……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秋后算账?他现在是腹背受敌,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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