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郊和他带来的亡命徒们,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所有的疯狂和凶戾都在那面淡蓝色蜂巢力场前冻结、碎裂。
枪口的青烟尚未散尽,地板上扭曲变形的弹头却像是最刺眼的嘲讽,宣告着凡俗武力在超越理解的力量面前的彻底无力。
“怪…怪物!”一名枪手声音颤抖,握枪的手剧烈抖动,几乎要拿不稳武器。
朱云郊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大脑被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冲击得一片空白。贿赂卡尔…挪用公款…她怎么会知道?!卡尔死了?!这女人到底是什么?!
维尔汀没有给他们消化恐惧的时间。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右手手腕上那根暖橙色辉光管的光芒恰好流至顶端。
“嘀——”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鼓膜的电子音响起。
嗡!!!
以维尔汀的手提箱为中心,一股远比之前凝固宋爱玲时更强烈、范围更广的无形力场如同冲击波般悍然爆发!空气剧烈扭曲,发出低沉却撼动脏腑的轰鸣!走廊顶部的灯光疯狂闪烁,然后噼啪作响,接连爆裂!碎片如同雨点般落下!
朱云郊和四名枪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深海巨压般的力量猛地砸在全身每一寸骨骼和神经上!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剥夺,身体如同被狂风吹倒的稻草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彻底失去了知觉。手中的枪械叮叮当当地脱手滚落。
距离稍远的金钰琨也被这股力量的余波扫到,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好几步,撞在墙上,才勉强没有摔倒,但脸上已毫无人色,只剩下彻底的骇然与臣服。
缩在墙角的苏梓萌更是双眼一翻,承受不住这近距离的精神冲击,彻底晕厥过去。
整个走廊,瞬间陷入死寂。只有应急灯昏暗的光芒摇曳,映照着满地狼藉和昏迷不醒的人体,如同某种超自然灾难过后的现场。
维尔汀收回左手,手提箱表面的幽蓝流光缓缓隐去,蜂巢力场消失。
她甚至没有看一眼地上的朱云郊等人,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她调整了一下抱着林琳霖的姿势,确保她不会滑落,然后迈开脚步,平稳地踏过满地弹壳和玻璃碎片,向着走廊另一端走去。
林琳霖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长长的睫毛因为恐惧而不住颤抖。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只有耳边残留的轰鸣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臭氧味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看到地上昏迷的朱云郊和枪手,看到面如死灰、紧贴着墙壁不敢动弹的金钰琨,看到晕倒的苏梓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超越常识,她的思维几乎停滞,只能茫然地、被动地感受着维尔汀怀抱带来的那种冰冷而稳定的震动,以及风衣布料摩擦脸颊的粗糙触感。
维尔汀的步伐很快,却异常平稳,抱着她仿佛轻若无物。她们穿过死寂的走廊,绕过倒地的护工,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向紧急通道的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被维尔汀用手提箱轻轻一碰便自动弹开。
楼梯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她们脚步声清晰的回响。向下走了两层,推开另一扇防火门,眼前的景象不再是医院的装潢,而是一条冰冷、空旷、似乎很少使用的后勤通道。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硬朗、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厢型车如同沉默的巨兽,静静地停靠在通道尽头的装卸区。车旁站着两名身穿与维尔汀风格类似、但更偏向战术风格制服的人员,一男一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而专注。
看到维尔汀出现,他们立刻微微颔首,无声地拉开了车厢后门。
车厢内部并非普通座椅,而是闪烁着柔和蓝光的特殊材质内壁,固定着一套看起来复杂而精密的维生与束缚系统,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医疗舱或隔离舱。
“执行官。”男性队员声音低沉,递过来一个类似颈环的银色金属装置。
维尔汀接过颈环,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其扣在了林琳霖纤细的脖颈上。
冰凉的触感让林琳霖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镇静与基础生命监测装置。同时会弱化你对‘烙印’的感知,减轻痛苦。”维尔汀简短地解释,同时将林琳霖小心地放入那个隔离舱内。柔软的束缚带自动贴合固定了她的四肢和躯干,但并不像医院的束缚衣那样令人窒息。一种微凉的、带着淡淡薄荷清香的气体从舱壁细微的孔洞中缓缓释放,林琳霖只觉得高度紧绷的神经像是被温柔的潮水包裹,强烈的疲惫感和困意不可抗拒地涌上心头。灵魂烙印那持续不断的灼痛感,似乎真的被隔绝了一层,变得模糊而遥远。
舱门缓缓合拢,透过特殊的观察窗,林琳霖最后看到的是维尔汀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平静无波的淡灰色眼眸,然后视野便被舱内柔和的蓝光充满。车辆平稳地启动,无声地驶出后勤通道,融入了城市夜晚的车流。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十几分钟,或许更久。
林琳霖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车辆停了下来。舱门再次打开,微凉的空气涌入。她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一个类似轮椅的移动设备上,依旧被轻柔地固定着。维尔汀亲自推着她前行。
眼前不再是医院,也不是寻常的建筑。而是一条宽阔、极高、充满冰冷科技感的金属通道。
天花板距离地面足有十数米高,镶嵌着发出冷白色光芒的长条灯带,将一切都照耀得如同白昼,却毫无温度。
墙壁是某种厚重的银灰色合金,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一种奇异的、类似于消毒剂却又不同的化学制剂气味。
通道异常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偶尔有穿着与维尔汀类似制服或白色研究袍的人员匆匆走过,他们彼此之间很少交谈,即使交流也是压低了声音,语速快而简洁,脸上带着一种长期处于高度专注和压力下的疲惫与冷漠。他们的胸前或臂膀上,大多佩戴着那个衔着橄榄枝的鸽子徽章——圣洛夫基金会的标志。
各种她无法理解的设备沿着墙壁延伸,或嵌入墙体内部,指示灯如同繁星般明灭不定。一些通道分支入口处,有着极其厚重的闸门,门上标注着复杂的编号和危险符号。
每隔一段距离,墙壁上就有明显的红色或黄色警戒线,以及隐藏的监控探头和疑似武器接口的装置。
整个环境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秩序下的压抑感。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存在:控制、隔离、研究。与外面那个喧嚣、混乱、充满欲望的世界截然不同,这里是规则的堡垒,是秘密的坟场,也是……她这类“污染源”可能的唯一避风港?
维尔汀推着她,在这巨大的金属迷宫中沉默前行。
轮椅的橡胶轮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摩擦声。偶尔有穿着全封闭防护服、戴着厚重面罩的人员推着密封的箱状容器从旁经过,更是增添了几分非现实的诡异感。
林琳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眼前的景象不断冲击着她的认知,这里就是……圣洛夫基金会?那个维尔汀口中的,唯一能“庇护”她的地方?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或者一个进行禁忌实验的基地。
终于,维尔汀推着她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通道,停在了一扇没有任何标识、同样是厚重合金制成的门前。她用手提箱靠近门侧一个感应区,一道蓝光扫过。
“身份确认,7级执行官,维尔汀,权限通过,临时收容单元B-77,启用。”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厚重的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固定的床铺,一张一体成型的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所有东西的边角都被处理成圆润的弧度,材质看起来也无法轻易破坏。墙壁是柔软的白色缓冲材料,顶部的灯光柔和而不刺眼。房间一角有一个不太明显的通风口,正缓缓交换着空气,这里没有窗户,完全封闭。
这是你的临时收容室。”维尔汀将轮椅推入房间,解开了她身上的固定带,“在完成初步评估和净化程序前,你需要待在这里,食物和水会定时送达,房间内的监控是为了你的安全,请理解。”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比起在医院时的绝对冰冷,似乎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例行告知。
林琳霖虚弱地用手支撑着身体,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但双腿依旧发软。她抬起头,看着维尔汀,终于鼓起了些许勇气,声音沙哑而颤抖:“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圣洛夫基金会……你们到底要对我做什么?我……我还能回去吗?”
维尔汀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房间中央,将那个黑色的手提箱放在桌面上。然后转过身,淡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林琳霖。
“圣洛夫基金会(St.PavlovFoundation),”她的声音在封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档案,“隶属于人类和平安全理事会框架下的国际性特殊事务处理机构。我们的核心职能,是识别、追踪、收容、研究具有潜在现实威胁或无法用现有科学体系解释的超自然现象、个体及造物(Anomalies),并确保其不会对人类社会整体稳定与安全构成不可控风险。”
“基金会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初。工业革命带来的认知飞跃,也让世界阴影下的‘异常’活动变得更加频繁和难以忽视,一批先知先觉的学者、科学家、神秘学家以及部分政府要员联合起来,建立了最初的‘守秘人’组织,后经过数次重组、扩张与国际化,形成了今天的圣洛夫基金会。我们并非政府机构,但通过与主要国家签订的《超自然现象管制与收容法案》,我们拥有在特定事件上的最高优先处置权和跨境执法权。基金会下设多个部门,最主要的是负责一线行动与收容的‘特殊收容措施部’(我的所属部门),以及负责研究的‘分析与研究部’,负责内部纪律与安全的‘内部监察部’,以及负责后勤、信息处理与人才培育的‘后勤与人事部’。”
“我们的分支机构遍布全球89个国家和地区。很多时候,我们以各种福利机构、科研基金会、甚至跨国企业的名义存在,以此为基础网络,监控全球异常信号,并选拔、培养具备特殊资质或抗性的人才。”维尔汀的目光似乎若有深意地扫过林琳霖,“比如,对超自然影响具有一定天然抗性,或像你一样,因意外接触而被动‘觉醒’特定感知或能力的人。”
“所有被确认的异常事件和个体,都会进行登记、分级并制定相应的收容协议,从一把能自行移动的梳子(Safe级),到一个能吞噬整座城市的维度裂隙(Keter级),都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之内。你接触过的那个‘异常实体-编号K-001’(克鲁鲁·采佩西),以及祂的造物,那本黑色笔记本,都属于极高优先级的收容目标,而你目击的‘异常空间投影-编号E-073’(倒悬世界与石棺),更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说到这里,维尔汀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仿佛冰冷的湖面下潜藏着暗流。
“林家村的事件,基金会其实并非一无所知,当年那口石棺(A-073)被意外挖掘出土时,其散发出的特定能量频谱就已经触发了基金会的远程监控网络,按照标准程序,当地办事处应立即上报并启动初步隔离调查。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淡灰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意味。
“当时负责该区域的基金会高级主管,卡尔·海因里希,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主要来自急于开发项目、掩盖真相的金家和朱云郊——选择了隐瞒不报,并利用权限篡改了监控数据,将事件定性为普通的地质异常或古代墓葬发现,金铭睿的祖父,一位在世俗世界拥有极大影响力的人物,他与基金会内部某些高层(如副会长康斯坦丁女士)的长期私交,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后续的内部质询被淡化处理,腐败与权力的交织,让一次本可以及时控制的异常暴露事件被强行压下,最终导致了后续一系列的悲剧性发展,包括你的‘引导’,金铭睿的变异,以及……卡尔的最终覆灭——他因个人野心和欲望膨胀,企图对一名基金会监管下的特殊个体(伊索尔德)不利,已被清除。”
维尔汀的叙述冷静得可怕,将一场涉及权力、金钱、背叛与超自然危险的黑暗往事,寥寥数语勾勒清楚。
“至于你,林琳霖。”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琳霖苍白而震惊的脸上,“你曾作为‘引路人’,与异常造物(笔记本)建立了短暂深层次联系,并直视了高维异常空间(E-073)的投影。你的精神结构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你的灵魂被刻上了来自K-001的烙印,这使你成为了一个活体的‘异常信息载体’,或者说,在基金会的术语体系中,你已被归类为‘神秘学家’——并非指你的学识,而是指你的存在状态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管控的神秘,你无意识中散逸的精神波动,都可能吸引其他异常,或者对周围心智脆弱者造成污染和影响。”
“至于回去?”维尔汀轻轻摇头,打破了林琳霖眼中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你原来的生活已经结束了,普通人的世界没有你的位置,也无法保护你,留在那里,你只会被各方势力追逐、利用,最终要么精神彻底崩溃,要么成为更大灾难的导火索,基金会是你目前唯一的,也是法理上最合适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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