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把这个盆景放这里,不对,不对,哎呀,这可是钧窑葡萄紫釉水仙盆,你打碎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梅苏去看陆遥的画进展如何时,看见的,便是茗烟叉着腰,指挥得一众衙役团团转。
府衙内宅在他的重新布置之下,顿时金碧辉煌起来,这老旧的府衙,从未如此奢华好看过。
“梅兄,你快来看,卢娘说我画得挺像的。”,陆遥看见看见梅苏出现,忙放下手中的画笔,笑着招呼梅苏。
“去,给梅县丞端一盏雨前龙井来。”陆遥差使旁边给他扇着风,端着茶水的卢娘道。
梅苏皱眉,招来茗烟道:“据说,你把浆洗衣物的马大娘辞了?”
茗烟不明所以,点头道,“这是自然。公子的衣物怎么能用这么粗糙的手洗呢?”
“你可知,没了这份工,马大娘会饿死!”,梅苏眉眼冷峻,面无表情地看向茗烟。
茗烟无措地看向陆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厨房的老孙,独生子死了,老婆死了,一个人要养八十老娘,三岁孙子,你辞了他,他们一家就得喝西北风。看门的老刘头,你嫌他长得难看,却不知他的脸是在火灾救人时烧毁的,他的手脚也被烧得不利索了。你辞了他,他再也找不到活干,你……”
“哇——,公子,我不知道,哇——”,茗烟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被梅苏冷脸一吓,哇哇大哭,“我又不知道,我就是按侯府里的规矩办事,公子从来见不得丑人,哇哇——”
梅苏尴尬,茗烟一哭,衙役们都往这边看,弄得好像是她故意欺负孩子一样。
“好了,好了。把那些人都请回来不就好了吗?”陆遥和稀泥道。
“不是你贪图享受,他这小孩子怎么会这样?”,梅苏被茗烟哭得尴尬,也没注意到陆遥的脸色,自然而然地谴责道,“他是个孩子,你是县令,你难道不知道这些衙役要去街市上巡逻,要去缉盗,要去送信,他们不是你的家仆!你让他们重新改造装饰宅邸,那县衙里的事,谁去做?”
“啪——”,
突然,一声巨响。
只见陆遥一脚踢开画板,面色通红,大声道,“我看你长得清俊,人又聪明,便对你好了几分,你倒是蹬鼻子上脸,教训起我来了。我原以为你这人识趣又有趣,原来,你和我爹也没什么不同,只会讲大道理。到头来,你不也是靠着民脂民膏在享受,难道你能和马大娘,老孙,老刘头过一样的生活?”
陆遥的话是胡搅蛮缠,可梅苏也不愿意和他掰扯了。是她错了,是她把他想得太好了,一个早有恶名在外的纨绔,她怎么能期望他能懂民生疾苦呢?
“是卑职僭越了,若县令已经绘好画像,请交予卑职,卑职好去办差。”,梅苏平静地看着陆遥,平板地说道。
陆遥原本已经想好争辩的话了,没想到一拳打在棉花上,梅苏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件事,他有点不知所措,愣愣地把十八娘子的画像递给了梅苏。
“卢娘,你老实讲,这画像和十八娘子相像吗?”,梅苏转头看向卢娘。
卢娘眼神瑟缩了一下,她有点怕这个梅县丞,似乎她一眼就能看透了她。
今日这局势,虽然表面看上去是小侯爷霸气,可仔细琢磨,却还是这梅县丞占了上风。她不敢像糊弄小侯爷一样糊弄梅县丞,只能轻声道,“大致上是相像的,就是眼睛小了点……”
“你刚才明明说,我是神笔,简直画得一模一样。”,陆遥觉得丢脸,质问道。
卢娘赔着笑脸道:“是很像,就只有一点点不同。”
“还有什么不同的?”梅苏不管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只盯着卢娘道。
卢娘左看看小侯爷,右看看梅县丞,眼睛一闭,大声道,“鼻子塌了点,嘴歪了点,这还不是最大的差别,差的最多的是,小侯爷根本没画出十八娘子的气韵。”
“这还不是因为你根本描述不出来十八娘子的样子。”陆遥气得要倒仰过去,他又在梅苏面前丢脸了!
梅苏也没空管陆遥和卢娘的纠纷了,时间紧迫,她还是去寻一个画师到丽香院去作画吧。
“陆县令,卑职先告退了。”梅苏恭敬道。
“你去哪儿?”陆遥忙问道。
“办案。”
陆遥很想说他也想去,可想到刚刚和梅苏的争执,他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低头喃喃道,“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
可梅苏根本没听他讲什么,早就步出了院子。
陆遥再抬头看时,梅苏的身影早消失在了门口。陆遥气得追过去,趴在门口道,“嘿,反了天了,我倒要看看是你先找到凶手还是我先找到凶手?”
卢娘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盏,递送给陆遥道,“小侯爷消消气,梅县丞哪里能和您比,您一定能先找到凶手的!”
陆遥接过茶盏,猛灌了一口,骂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卢娘讪笑道:“我的意思是,虽然您的画稍微差了那么丁点儿,但您的办案能力不差呀,肯定能比过梅县丞的。”
“去去去,两面三刀的小人,不堪大用。”,陆遥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卢娘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还是要找个机会,把她弄走才行。只如今,他才刚刚答应让她来自己身边办差,却也不好一下子送走。要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也麻烦。
卢娘尴尬退走,衙役们也早跟着梅苏走了,此处除了茗烟再也没人了。
“公子,要把新买的丫鬟仆役们遣散吗?”茗烟小心翼翼地问道。
“先不用。”
“是。”茗烟恭顺道。
“对了,小侯爷如今到哪儿了?”
陆遥放下茶盏,脸上早没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纨绔腔调,取而代之的是生人勿近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