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狐瞳:我的仙家不寻常 > 第2章 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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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扫过台下那些模糊的人脸,扫过戏台上那抹刺眼的红。

然后,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呼吸骤然停滞。

那个提着一把硕大笨重的铜壶,佝偻着瘦削的背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在拥挤的桌椅间麻木地穿梭,一遍又一遍给那些看不清脸的看客们桌上茶碗里斟茶的老太太——

不是我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奶奶,又是谁?!

“奶……?”

我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挤出来的声音微弱嘶哑,瞬间就被台上那悲悲切切的戏腔和台下嗡嗡的喧闹声吞没,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她像是根本没听见,或者说,根本不存在于这个我能感知的世界里,依旧佝偻着背,提着那把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铜壶,动作僵硬又精准,在一个个模糊的看客身后移动,倒水,水面刚好齐碗沿,一滴不洒,然后麻木地走开,寻找下一个需要续水的空碗。

铜壶嘴冒着缕缕白汽,氤氲了她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只倒映着桌面上粗糙的木纹。

一股冰冷的寒气,完全不似这喧闹环境该有的,猛地从我的尾椎骨窜起,闪电般冲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这不对劲!

梦里的感官怎么可能清晰到这种程度?劣质茶叶泡久了的苦涩醇厚,甜腻糕点快要发馊的油哈味,烛火燃烧散发出的烟油味,油灯里那股煤油特有的臭味……甚至还有奶奶身上那股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此刻却显得格外阴冷刺鼻的老檀香和草药混合气味……每一种味道都尖锐分明,野蛮地侵占我的嗅觉,真实得可怕。

我想张嘴大喊,想冲过去抓住她那件深色的粗布褂子,用力摇晃她,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她为什么在这里,问她知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就躺在隔壁堂屋那口黑棺材里!

可我的双脚像是被无形的钉子牢牢钉死在了戏楼冰凉的砖地上,沉重得抬不起一分一毫。

喉咙也像是被那双枯瘦的手扼住了,除了发出刚才那声微不足道的喘息,再也挤不出任何像样的声音。

我只能像个被遗弃在角落的破布娃娃,眼睁睁看着她在那一幕虚假诡异的热闹里,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木偶,一遍遍重复着斟茶倒水的动作,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台上的悲鸣还在继续,那花旦的水袖甩得如同两道哀怨的白练。

突然,那本就凄凉的调门毫无预兆地猛地拔高,尖利得像是用指甲狠狠刮过玻璃,瞬间刺破所有嘈杂,直直扎进我的脑仁深处!

我浑身一激灵。

那花旦猛地一个急转身,面向台下,两条雪白的水袖带着决绝的意味,如同两道有了生命的苍白的索命绫,直直地朝台下甩了过来!

我的心跳在这一刹那骤然停摆,呼吸彻底窒住。

紧接着,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牙根发酸的“咔哒”声,从戏台方向传来。

像是颈椎被硬生生扭断的脆响。

那花旦的头颅,以一种绝对违反生理结构、无比惊悚诡异的姿势,硬生生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浓墨重彩的胭脂,涂抹得如同鲜血欲滴,原本该是后脑勺的位置,此刻正对着我的,是一张脸!

一张……我每天早晚刷牙、对着镜子都能看到的脸!

几乎一模一样!眉眼、鼻梁、嘴唇的轮廓……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唯独那双眼睛!

漆黑,空洞,没有一丝一毫人类该有的光彩和生气,只有彻骨的、能将人灵魂冻僵的怨毒,和一种……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带着浓浓恶意的嘲笑!

是那张脸!家族相册里那本厚厚的、边缘发黄的旧相册中,被小心翼翼撕掉、却又被我童年时一次偶然偷偷窥见一角的那张照片上的脸!

我那个据说刚出生就没了气息,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双胞胎妹妹!

“啊——!!!”

积攒到顶点的恐惧终于冲破了所有束缚,我听到自己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撕裂般的尖叫,猛地从冰冷的炕上弹坐起来!

后背重重撞上同样冰冷的土坯墙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速度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撞碎我的牙齿。

冷汗根本不是渗出,而是像打开了闸门一样瞬间涌出,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冰冷黏腻地死死贴在我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遏制不住的颤抖。

窗外,风声依旧呜咽,但整个世界却陷入了一种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尖叫抽干了所有的声音。

是梦。

只是一个噩梦。

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噩梦。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像条离水的鱼,拼命想把那令人窒息的心悸和恐惧压下去。

手指死死攥着身下潮湿冰冷的被褥,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却让我稍微清醒一点的刺痛感。

可是……

那浓涩的茶叶味……那甜腻到发齁的糕点油哈味……那阴冷的老檀香味……甚至戏台上那劣质脂粉的香气……它们并没有随着我惊醒而立刻消散,反而像是跗骨之蛆,依旧顽固地萦绕在我的鼻腔深处,清晰得可怕,真实得骇人!

咚咚。

咚咚咚。

不是我的心跳。

这声音来自外面。

是真真切切的,用指甲,或者是什么更尖利的东西,在一下下,坚持不懈地、带着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挠着堂屋那扇老木门板的声音!

声音透过门缝和墙壁,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刮擦。刮擦。刮擦。

每一下,都像是直接挠在我的耳膜上,刮在我的神经上。

刚刚稍微平复一些的心脏再次疯狂地跳动起来,比刚才更甚,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冰冷僵硬。

我猛地扭过头,瞳孔在黑暗中放大,死死盯着通往堂屋的那扇薄薄的木门。

黑暗中,那挠门声,持续不断,不紧不慢。

像是来自地狱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