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疼得像要裂开,碎片还在胡乱飞溅,根本无法组织起连贯的记忆和语言。
“……不知道……”我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又涌出来,混合着冷汗,“就是……疼……还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他极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几乎散在空气里,不带任何情绪。
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向地上那摊“东西”。
“聒噪。”
就两个字。
那黄皮子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猛地抽搐了一下,下一刻,连滚带爬地化作一道黄影,疯了似的窜出门缝,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速度快得像一道逃命的闪电。
堂屋里,瞬间只剩下我和他。
还有那口黑沉沉的棺材。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令人窒息。
我靠着墙,大口喘气,试图压下脑子里翻江倒海的剧痛和混乱恐惧还在,但已经被更巨大的迷茫和混乱覆盖,奶奶、阳寿、防身、记忆碎片、眼前这个非人的存在……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刚张了张嘴,想挤出下一个问题,哪怕只是问“你是谁”。
他却忽然侧过头,那双燃着紫火的眸子望向紧闭的、糊着厚纸的窗户,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冰冷,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猛兽。
“来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预警。
什么来了?
我头皮猛地一炸,几乎是本能地,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猛地扭头看向窗户——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深山夜色。
不。
不对。
就在那粗糙的窗户纸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一个极淡极淡的……模糊的影子。
一动不动。
一股比这黑袍男人带来的阴冷更甚、更粘稠、更带着不祥死气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渗透了进来,丝丝缕缕,缠绕上我的脚踝,爬上我的脊背。
我猛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心脏再次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再猛地回头看向棺材旁——
那片阴影里,已经空无一物。
他消失了。
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无迹可寻。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冰冷檀香,指尖那挥之不去的、毛茸茸的诡异触感记忆,和窗外那个紧贴在纸窗上、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淡淡影子。
证明着刚才那骇人的一切,并非我恐惧至极产生的又一个幻觉。
冷汗,瞬间湿透了刚刚干了一点的后背。
它……就在外面。
贴着。
听着。
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檀香气味,顽固地提醒着我刚才并非全然幻觉。
冷汗,瞬间再次浸透了我刚刚干涸了一点的后背,冰冷地黏在皮肤上。
它还在。
就在一窗之隔的外面。
死寂。
令人发疯的死寂。
我和那窗外的影子,仿佛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冰冷中,形成了一种恐怖的对峙,我不敢动,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就会打破这脆弱的、令人窒息的平衡,招致无法想象的后果。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
那紧贴窗纸的模糊影子,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位置的移动,而是……它本身那团模糊的暗影,像是水波一样,极其诡异地……荡漾了一下!
紧接着,一种低低的、像是无数碎冰相互摩擦挤压的、又像是有人在极近的距离对着窗纸缓慢呵气的声音,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那声音无法分辨音节,甚至无法确定是不是“声音”,它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经的、冰冷的恶意摩擦。
我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瞳孔缩成了针尖。
就在我以为它要穿窗而入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落地声,从窗外传来。
像是有什么极小极轻的东西,从窗棂上掉落在了外面的泥地上。
紧接着,那个紧贴在窗户纸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模糊影子,就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墨迹,倏地一下……消散了。
渗透进来的那股粘稠死寂的寒意,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窗外,只剩下沉沉的、普通的黑夜,仿佛刚才的一切,又只是我极度惊恐下的另一场幻觉。
但我紧绷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放松,那冰冷的摩擦感还残留在我皮肤上,那诡异的动荡画面还烙在我视网膜上。
我死死盯着窗户,大气不敢出,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后缩姿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四肢都因为僵硬和寒冷而开始发麻刺痛,直到东方的天际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蓝色的曙光,勉强驱散了一点屋内的黑暗。
奶奶的遗像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更加晦暗不清,只有那双眼睛,似乎还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看着我。
恐惧的浪潮暂时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片狼藉的混乱。
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松开了几乎要掐进掌心的手指。
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发出抗议的酸痛。
那个黑袍男人……他说的“防身”……就是这么防的?来了,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对着这堆烂摊子和几乎吓破的胆?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愤怒,混着后怕,一点点涌上来,暂时压过了冰冷。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空荡荡的堂屋,扫过那口黑棺材,最后,落在地上——刚才那只黄皮子匍匐的地方。
除了灰尘,那里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什么。
一小块颜色深暗的、不起眼的、像是从什么旧布袋上撕扯下来的碎布片,静静地躺在那里。
鬼使神差地,我撑着发软打颤的腿,一点点挪过去,手指颤抖地捡起了它。
布片很旧,边缘粗糙,上面用一种暗红色的、已经发黑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古怪扭曲的符号,我看不懂,但那笔画透着一股邪性。
这是……那只黄皮子留下的?
它刚才……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还是想……害我?
奶奶用命换来的“防身”……防的到底是什么?窗外那东西……是什么?
还有我脑子里那些碎片……
我看着手里这块诡异的布片,又抬头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奶奶的死,恐怕根本不是结束。
而是真正恐怖的开始。
回城的路,似乎已经被彻底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