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回来了。
这五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山谷里所有人的喜悦和兴奋。
刚刚还抱着新枪眉开眼笑的队员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何山抚摸枪身的手也停了下来,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眼神瞬间从贪婪变回了警惕。
“它带了多少狼?”王俊彦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情绪。
“不多。”耿三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就就它一个。”
一个?
众人都是一愣。
何山第一个不信,他瞪着眼睛:“耿三,你是不是吓得眼花了?就它一个?它敢回来?”
“千真万确!”耿三急了,他指着自己的眼睛。
“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在东边那片山坡上,就它一个,那身银灰色的毛,那只金色的独眼错不了,它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我们这边。”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个比一群更可怕。
如果狼王带着大部队回来,那说明它是来报仇的,是来拼命的。
可它偏偏只身前来,这背后代表的含义,让在场每一个经历过之前那场死斗的人,都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那不是野兽的复仇,那是智者的示威。
它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王俊彦:我看见你们了。
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注视之下。
我虽然败了,但我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这畜生它想干什么?”一个老队员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困惑和恐惧。
吴文博扶了扶眼镜,脸色凝重地走到王俊彦身边:“彦哥,这不合常理。兵法有云穷寇勿追。”
“它刚刚损失惨重,又亲眼目睹了熊王的下场和我们火器的厉害,按理说应该会远遁疗伤,休养生息才对。可它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其中必有蹊跷。”
王俊彦没有说话,他提起一支缴获来的快枪,熟练地拉动枪栓,检查了一下弹仓,然后抬起头,目光越过被堵死的隘口,望向耿三所指的方向。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片山坡的剪影之上,一头孤傲的巨狼,正用那只金色的独瞳,与自己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视。
这场博弈从他射出第一箭开始,就从未停止过。
“它不是来打架的。”王俊彦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它是来捡漏的。”
“捡漏?”何山没明白。
“它在等。”王俊彦的目光扫过谷内这一片狼藉。
“等我们和那几个逃掉的家伙斗个两败俱伤,或者等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再给我们致命一击,它现在才是那个真正的黄雀。”
黄雀在后!
众人心中悚然一惊。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暂时摆脱了危险,但依然身处在一个巨大的猎场之中。
螳螂、蝉、黄雀……一环扣一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猎人,还是下一个猎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石头扶着墙壁,他的伤腿又开始作痛,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我们被堵在这里了,那头狼王在外面守着,逃掉的那个独眼龙又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
前有狼后有虎,还被困在死地里。
这个局面,似乎比之前更糟。
“慌什么!”王俊彦瞪了石头一眼:“路是死的,人是活的。谁说我们被堵死了?”
他走到那面被独眼龙爬上去的悬崖下,抬头看了看那道岩缝。
“他能爬上去,我们就能爬上去。”王俊彦的语气不容置疑。
“而且,我们还要把所有的战利品,都带上去。”
要把这些快枪和子弹,还有外面藏着的野猪,全都从这绝壁上运走?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彦哥,这太难了。”一个老队员面露难色:“人爬上去都费劲,还要带东西,万一失手……”
“没有万一。”王俊俊彦打断了他。
“何山,把所有人的皮带、绳子、藤条,都给我接起来,做成足够长的绳索。我们先把枪和子弹吊上去,然后人再上。”
“那头熊怎么办?”何山指了指还在喘气的熊王。
王俊彦看了一眼那头已经奄奄一息的巨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头熊王救了他们两次。
“给它个痛快吧。”他把十字弩递给何山。
“用破甲箭,对准它的另一只眼睛。”
何山接过十字弩,犹豫了一下。
他虽然杀人宰兽从不手软,但面对这头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盟友,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快点,别婆婆妈妈的。”王俊彦催促道。
何山咬了咬牙,走到熊王面前,低声说了一句:“熊大爷别怪我,下辈子投个好胎,别生在这黑风山了。”
说完,他举起十字弩,扣动了扳机。
弩箭破空,精准地没入了熊王的眼窝。
巨兽庞大的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不动了。
一代山林霸主,就此落幕。
“别愣着,干活!”王俊彦的喝声将众人从短暂的伤感中拉回了现实。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将枪支用布条捆好,一头系上绳索,上面的人用力拉,下面的人小心地护着,一点点地往悬崖上吊。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陡峭的岩壁上满是苔藓,湿滑无比,稍有不慎就可能连人带货一起摔下去。
王俊彦亲自在最危险的中间位置接应,他的手臂肌肉坟起,像铁钳一样稳稳地抓住绳索,指挥着上下的人协同用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了山脊之后。
夜幕降临,山谷里变得漆黑一片。
就在他们即将把最后一批子弹吊上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个负责在上方接应的年轻队员,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手臂发麻,脚下一滑,惊呼一声,身体向后倒去。
他手中的绳索也脱了手。
那捆沉重的子弹,瞬间向谷底坠落!
“小心!”王俊彦脸色一变,他想也不想,脚在岩壁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壁虎般横移出去,猿臂轻舒,在半空中险之又险地抓住了下坠的绳索。
巨大的冲力,带着他的身体狠狠地撞在岩壁上,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但他咬紧牙关,硬是没吭一声,双臂用力,将那袋子弹稳稳地固定住。
“拉上去!”他低吼道。
上面的人七手八脚地将绳子重新拉住,一场虚惊总算过去。
“你怎么样,彦哥?”何山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
“没事。”王俊彦揉了揉被撞得发麻的肩膀,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年轻队员,没有责备,只是说了一句。
“都打起精神来,我们没有犯错的机会。”
所有人都把东西运上悬崖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们不敢点火,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在悬崖顶上一片狭小的平台上休整。
“彦哥,我们现在怎么办?是连夜走,还是……”吴文博问道。
“走不了。”王俊彦摇头。
“晚上在山里赶路,跟找死没区别。更何况我们不知道那个独眼龙和那头狼王在哪儿等着我们。”
他指了指身后那片漆黑的山林。
“我们就在这里过夜,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们想上来只有那条岩缝。”
“何山,你带几个人守住那里,只要有动静,不用客气,直接用新家伙招呼。”
“好嘞!”何山拍着胸脯,抱着新枪,带着人去隘口布防了。
“其他人轮流休息,耿老,你经验丰富,负责安排警戒哨。”
安排好一切,王俊彦才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块硬邦邦的麦饼,就着水囊里的凉水,小口地啃着。
他看着远处藏着野猪的林子,又看了看怀里冰冷的步枪,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
那个逃走的独眼龙,就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
这种亡命徒,有仇必报,而且极其擅长在暗中偷袭。
而那头狼王,更是让他忌惮。
它表现出的耐心和智慧,已经完全超出了野兽的范畴。
它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暗中观察着棋盘上的每一步,随时准备掀翻棋盘。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山风呜咽,像是鬼哭。
林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叫声,让人心头发紧。
下半夜,轮到王俊彦守夜。
他靠在一块岩石上,手里握着枪,眼睛像鹰一样,警惕地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丝动静。
就在他精神最疲惫的时候,他负责警戒的方向,那片漆黑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王俊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举起了枪。
声音越来越近。
他通过准星隐约看到一个黑影,正从林子里慢慢地走出来。
不是狼也不是人。
那东西走得很慢,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一瘸一拐的。
借着朦胧的月光,王俊彦终于看清了那个黑影的轮廓。
当他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他握着枪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竟然是一匹马。
是之前那些亡命徒骑的战马。
它还活着?
那匹马走到了悬崖边,它没有嘶鸣,只是抬起头,用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悬崖上的王俊彦。
然后它张开了嘴。
从它嘴里发出的,却不是马的嘶鸣。
而是一句含混不清,却足以让任何人毛骨悚然的人话。
“下来,下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