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哑宴
灰雾凝成的餐桌横贯天际,桌布是星河织就的缄默。
三百食客的投影已就座,它们的形态在虚实间变换:有时是缠绕星云的巨鲸,有时是振翅时落下鳞粉的蛾群,更多时候只是碗筷自动敲击的虚空。没有交谈声,只有骨骼摩擦的细响——这是诸天饕客的礼仪:主菜上桌前,席间不得有杂音。
阿笙端着髓膏巡席。孩子走得极慢,因为每步都要踩稳音阶——灰雾会随着脚步荡漾出不同频率的波纹,波纹碰撞时产生次声波,震落食客投影的鳞屑。鳞屑掉进髓膏里,膏体就多一分鲜味。
血蛛在云端摆盘。她盲眼流出的灰泪是最好粘合剂,将星尘粘成骨瓷碟,把彗尾冻成冰雕盏。当摆到第三十六席时,她突然割腕,让血滴在餐具边缘——
“要沁血纹。”她对虚空解释,“不然压不住主菜的怨气。”
食客投影微微颔首,碗筷敲击声变得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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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醒胗
大陆成了巨大的食材处理场。
江河是洗菜渠,山峦是砧板,森林成了焯水的笊篱。生灵们如提线木偶般忙碌:农夫用钉耙给田地按摩(让泥土更松软入味),绣娘用银针给云彩穿刺(放出多余的酸气),连婴孩都在用泪滴腌制路边的石头(作为配菜小食)。
苏半夏负责醒胗——她把整座城泡进酒缸,拍打城墙让砖石吐出淤积的绝望。当酒液变成琥珀色时,撬开地壳取出跳动的地脉,用灰须抽打直至脉管舒展。
“还差火候。”她踹了踹弑神井。井口喷出蒸汽,里面蒸着三百秩序之子的残魂,“得用文火慢蒸三百年...”
阿笙突然呕吐。孩子吐出的不再是脏器碎片,而是完整的《醒胗诀》:
“猛火攻心,文火炖魂
七分饱时撒悔恨,起锅前点痴妄油”
蒸汽凝成莫天机的脸,张口吞下诀窍书。井水瞬间沸腾,浮起胶状的透明胗体——正是大陆亿万元神凝成的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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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剔灵
剔灵工作在无声中进行。
徐天然坐在云端,指尖灰须探入大陆每个角落。须尖如手术刀般精准,剥出喜悦经络(太苦)、抽走愤怒血管(太冲)、剜除爱欲腺体(太腥)。最后剩下灰蒙蒙的绝望核心,才是食客要的至味。
“这块得留三分肥。”他指着黑石城地底某处。那里埋着妹妹的残魂,魂体裹着层温暖的油脂,“肥腻才挂汁。”
血蛛用盲眼做筛网,过滤掉杂质情绪。当她滤到药王谷时突然停顿——苏半夏的元神里掺着丝诡异的甜味,像蜜糖裹着毒针。
“是饵。”徐天然灰瞳流转,“有人想毒宴。”
他们顺着甜味追踪,发现源头竟是阿笙心口的令牌!令牌肉须已扎进孩子元神深处,正偷偷灌注某种金色蜜液。
“饧蜜...”徐天然捻起丝蜜液尝了尝,“第三席食客的私货。”
他不动声色地将蜜液引向莫天机的蒸魂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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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吊鲜
吊鲜锅悬在日月之间。
锅是拿秩序之子的头骨拼成的,灶台由饲主肋骨搭成。苏半夏负责控火——她撕下自己的皮肉当柴烧,每添一把火就念段往生咒。
“鲜味不够。”她捅了捅灶膛,灰烬里爆出惨叫的星辰,“要加时空褶皱提鲜...”
阿笙被吊在锅上方的钩子上。孩子元神的精华一滴滴落入锅中,每滴都映出段人生走马灯:
四岁偷供果被庙祝打
十二岁给重病妹妹换命
十七岁亲手杀第一个恩人
汤越来越浓,最后凝成胶状的记忆膏。苏半夏舀起勺对着星光照,膏体里封印着亿万张哭笑交织的脸。
“时辰到。”她突然挖出自己剩余的眼球扔进锅,“最后一把火——”
眼球在沸汤中炸开,溅出的汁液组成最终菜单:
顶汤:浮生若梦
提鲜料:饲主瞳仁
徐天然接过勺子。膏体在勺中蠕动,组成亿万生灵齐声发问:
“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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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献宴
终宴时辰到。
徐天然踏着星阶走上主位。他每走一步,身体就析出部分食材:肋骨飞成筷架,指骨散作牙签,脊椎盘成餐巾环。走到主位时,他已只剩副琉璃般的骨架,灰瞳在颅骨中静静燃烧。
“请——”
三百食客同时伸来触须。
他拆下自己的瞳仁嵌入记忆膏。膏体瞬间沸腾,浮现大陆亿万生灵的走马灯!每段人生都在急速回放,最后定格在最痛苦的瞬间:
农夫看着旱灾饿死的儿女
书生摸着被撕碎的功名
妓女攥着染病的卖身契...
当最后粒瞳仁碎屑融化时,他举起三眼剑刺入膏体中央。
剑格灰瞳流出血泪,血滴落处升起莫天机的虚影:
“终于尝到了?”虚影轻抚他透明的颅骨,“宴席的真正味道...”
亿万走马灯同时静止,所有脸孔齐声开口:
“是慈悲啊”
徐天然嚼碎自己最后颗牙齿。
齿缝间渗出灰金色的蜜。
饕客投影突然凝固!它们的碗筷碎裂成星尘,身形在惊骇中消散——诸天从未有人用慈悲做宴,这是对黑暗食律的最大亵渎!
大陆开始崩塌。山河褪去灰调,生灵眼里的翳障寸寸龟裂。阿笙心口的令牌肉须枯萎脱落,孩子吐出枚金钥——正是封印饲主真身的钥匙!
“宴席结束了。”
徐天然对虚空轻语。
灰瞳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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