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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云芸这小心翼翼维持的清爽饭搭子形象,直到今天,彻底翻车了。

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

欧阳懿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突然心血来潮,下午三点多,云芸正在宠物店里给一只掉毛严重的金毛梳毛,梳得浑身都是狗毛,手机就突然响了。

是欧阳懿的消息:「四点,老地方接你,吃饭。」

云芸看到消息,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差点把手里的梳子扔出去!

四点?!现在都三点四十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平时不都是晚上六七点才吃饭吗?!今天怎么突然提前了这么多,打的她简直措手不及!

她根本来不及回家洗澡换衣服了啊!

和欧阳懿这小段时间的接触,云芸已经对这位金主老板的脾气有了一点初步了解。

欧阳懿这人,看着玩世不恭,其实对时间观念看得很重,非常讨厌别人迟到和不守时。

而且,最关键的是,人家是花了钱的!是她的雇主!

打工人的职业道德让她不敢有丝毫怠慢。

没办法,她只能跟店长打了个招呼,提前了一点点下班。

然后冲进宠物店的员工洗手间,用湿毛巾对着脸和胳膊脖子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胡乱擦了几把,又拼命拍打掉衣服上最明显的猫毛狗毛,但也只是杯水车薪,那股子混合着动物体味、消毒水和宠物沐浴露的复杂气息,已经深深浸染了她的头发和衣服,短时间内根本去不掉。

做完这些徒劳的补救,云芸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三点五十多了!

她心里哀嚎一声,抓起包就往外狂奔,一路小跑着往家赶,希望能赶在欧阳懿到之前至少换件外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刚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那里。欧阳懿正靠在车门上,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刚到不久。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欧阳懿抬起头,正好看到云芸跑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他微微一怔,随即,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悄悄爬上了他的唇角。

她这是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己?所以才跑得这么急?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莫名地舒畅了一下,连带着因为家里那些破事而有些阴郁的心情都晴朗了不少。

“跑什么?我又不会跑了。”他收起手机,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松。

云芸喘着粗气,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胡乱摆摆手,心里叫苦不迭。

我不是怕你跑,我是怕你闻到我这一身味儿啊大哥!

她硬着头皮,尽量屏住呼吸,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几乎是在她坐进车内的瞬间,车内那清新好闻的瓜果香就被一股外来强势的气味侵入、混合。

欧阳懿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凝固。

他鼻尖下意识地轻轻抽动了一下,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虽然比上次淡了一些,但依旧清晰可辨。

而云芸,从上车开始就心虚得不行,根本不敢看欧阳懿,眼神四处乱飘,最后干脆直勾勾地盯着车顶。

这车顶可真车顶啊!

欧阳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了下来,变得阴沉。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那节奏杂乱无章,清晰地透露出他内心骤然升腾起的不耐烦和……不悦。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半晌,欧阳懿终于开口,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直白到近乎尖锐的质问:

“你没辞掉宠物店的工作?”

云芸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还是没瞒过去。

她没敢抬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低着头,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嗯。”

看到她这副默认的样子,欧阳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猛地涌起一股无名火。这股火气来得又快又猛,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不想看到云芸这样。

具体是哪样?

是看到她一身疲惫、沾染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辛苦气息?是看到她明明可以像其他女孩一样享受假期,却要为了生计去做这种又累又脏的活计?

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看到自已悠闲度日,而她却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艰难挣扎时,所产生的某种微妙的愧疚和不适?

总之,这种对比让他心里极其不舒服。

这股不舒服最终化作了带着怒气的质问,脱口而出:

“我不是和你说了,辞掉宠物店的工作,我花钱雇你陪我吃饭吗?”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一个月五千不够吗?那一万?两万?够了吗?还是十万?云芸,你就有那么缺钱吗?!”

这话一说出来,车厢内瞬间死寂。

欧阳懿自己也愣住了,指尖敲击方向盘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后悔了。

他意识到自已的话说得太重了,带着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傲慢和伤人。

钱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数字,但对云芸来说,可能是活下去的依靠。他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去质问?

而云芸,在听到这番话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委屈或者反驳。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嘴角勉强向上弯着,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掩饰不住的难堪。

她看着欧阳懿,声音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解释: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担心而己。”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勇气,继续说道:“我怕万一,万一哪天你不需要我陪你吃饭了,或者你腻了,我一下子没有了收入,会很被动。”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当然不好受。

被人用钱这样质问,谁会舒服?

但是,没钱的人,有资格任性吗?有资格对着给自己开工资的金主发脾气吗?

答案是没有。

所以,再多的委屈和难堪,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然后挤出一个笑容,告诉对方,我只是怕失去这份工作。

这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