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今天忙了一天，啥也没吃，二丫心疼您，特意给您留了些，您多少吃点，要是饿坏了，二丫会伤心的。”
看着眼前乖巧递饭的闺女，再想想方才只顾自己胡吃海塞、吃的还是自己口粮的两个儿子，孙兰花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更何况，她刚才还抢了二丫的肉，可孩子半点记恨都没有。
她接过碗，把大部分吃食拨到自己空碗里，剩下几口推回去，“你也再吃点。”
二丫的笑更甜了，果然像阿爷说的那样，娘对自己好了些！
换作以前，娘说不定还会嫌她没把所有的都递过来，她捧着碗坐回原位，凑到黎青乐耳边小声说，“阿爷，您真聪明，娘她还给我留了几口呢。”
一旁的三丫把这幕看在眼里，悄悄撇嘴，二丫也太傻了，娘明明不喜欢她，还抢她的吃的，她怎么还把好东西给娘，自己都没吃饱呢。
饭后，黎青乐带着罗招娣回了房，又让人把孙兰花叫过来。
孙兰花走得忐忑，心里直打鼓，该不会真要把自己赶回娘家吧？
那地方她死也不想回去，可除了李家，她又没处可去。
她想叫上大宝二宝壮胆，可俩孩子吃完饭早跑出去疯玩了，根本不理她。
“老大媳妇，你觉得二丫这孩子怎么样？”黎青乐端坐在床上，开门见山。
罗招娣关上门，在她身边坐下。
孙兰花一想到方才女儿递来的饭，语气软了些：“二丫懂事，是个好孩子。”
话刚说完，她突然心头一紧，爹娘该不会是不卖大丫，改打二丫的主意了吧？
她急忙补道：“爹娘，二丫年纪还小，可千万不能把她卖到赌坊那种地方去啊！”
虽然说她平日里是比较看重自己的两个儿子，但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多少有点感情，真要卖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黎青乐听得无奈，自己脸上难道印着人贩子三个字，怎么谁都觉得她要卖孩子？她只好解释：“不卖，我没打算卖任何一个孩子。”
孙兰花这才松了口气，可更疑惑了：那爹娘把自己叫过来，到底是为了啥？
黎青乐又问：“那大宝和二宝呢？你觉得他俩怎么样？”
孙兰花想到俩儿子方才的模样，心里难免失望，可终究舍不得说重话，只能勉强辩解：“男孩子嘛，皮实些是正常的。”
黎青乐却没顺着她的话，语气沉了沉，带着点语重心长：“老大媳妇，你先回想回想，你在娘家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弟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再想想现在，你过得怎么样？你弟过得怎么样？你爹娘如今又是什么光景？”
这话像根针，戳中了孙兰花最不愿提起的过往，她咬着嘴唇，半天没吭声，心里乱糟糟的，爹说这些干啥，难道真要把自己赶回去？
她又忍不住犯嘀咕，以前家里的事都是婆婆说了算，婆婆对自己虽不如小姑子那般疼爱，却也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这阵子，公公反倒总挑自己的错？
莫不是自己无意中惹他生气了？
她想了半天，突然想到李兴旺赌博的事，难道是因为这个，公公觉得自己没管好男人？
“老大媳妇，你爹问你话呢！”罗招娣在一旁催了句。
方才老头子跟她说，让她只旁听就行，毕竟公公和儿媳妇单独待在屋里，传出去怕惹闲话，可孙兰花一直不吭声，她也急了。
孙兰花见二老态度坚决，知道躲不过，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口：“小时候……过得自然不算好……”
“行了，不用跟我们说，你自己在心里想清楚就好。”黎青乐打断了她。
孙兰花不愿提，她也不勉强。
罗招娣冷哼一声，既然老头子不愿意听那就算了，要是他想听，那就必须说。
孙兰花垂着头，过往的记忆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小时候，可比二丫惨多了。
不仅要挖野菜、砍柴火，还要跟着下地种田、割麦挑水，经常饿肚子，饿得头晕眼花是常事。
有次挑水的时候她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结果被棍棒狠狠地打醒了，骂她摔坏了家里的桶，之后三天，她一口吃的都没有，饿极了只能去啃树皮，只有这个才不会被家里抢。
后来她长大了，模样周正，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可爹娘总把彩礼抬得老高，加上她大姐因为总贴补娘家，被婆家闹得鸡犬不宁，旁人怕她也这样，便没人敢来娶了。
就算有愿意的，给的彩礼也少得可怜。
直到她遇见李兴旺，他手里总揣着吃不完的零嘴，听说家里日子过得也不错，她壮着胆子主动搭话，一来二去便好上了，哪怕李家要给的彩礼高，罗招娣也捏着鼻子认了。
刚嫁过来的头一年，日子并不好过，娘家总上门要东西，她只能拖着，娘家就来家里闹。
罗招娣本就因为彩礼高、她没陪嫁而看不上她，闹得最凶的时候，差点就要休妻。
好在那时她查出怀了孕，后来又生了大宝这个大胖小子，才算稳住了地位。
她坐月子时，大姐哭着来找她，说自己被婆家赶回去了，爹娘要把她嫁给一个打死过两任媳妇的鳏夫。
那时候看在大宝的面子上，罗招娣对她娘家多了些容忍，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也允许她娘家人带走。
大宝还没满岁，就传来大姐快不行的消息，让几个姐妹去见最后一面。她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
大姐撑着最后一口气跟她说，自己后悔了，这辈子为了爹娘、为了弟弟活得多辛苦，要是能重来一次，她一定好好跟前姐夫过日子，跟娘家划清界限，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大姐还叮嘱她们几个姐妹，将来一定要为自己打算，从娘家那个火坑里出来了，就别再回去。
大姐咽气后，那个老鳏夫竟还想耍无赖，要留她们姐妹中的一个做续弦，好在李兴旺及时赶过来，把她们救了出来。
那之后她就发了一场高烧，一直做恶梦，梦到大姐不甘心，一直闭不上的眼睛，梦到老鳏夫狰狞着脸说要娶她，要打死她，梦见爹娘卖了她、在一旁数钱，还梦见弟弟踩着她的骨头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