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爷阎埠贵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一只无形的猫爪子，不轻不重地来回刮搔。
痒。
一种混杂着嫉妒与贪婪的痒，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他坐立难安。
自从那天，李正阳像扛着一尊神佛般，将那台崭新的熊猫牌收音机扛进后院，阎埠贵就彻底失了魂。
他引以为傲的算盘，拨弄起来索然无味；饭桌上的饭菜，吃进嘴里如同嚼蜡。
阖上眼，是他亲手抚摸过的那光滑的机身。
睁开眼，是李正阳那张可恨的、年轻的脸。
那台收音机，就像一道魔咒，日夜盘旋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寝食难安。
他想要。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很快就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必须把它弄到手！
可怎么弄？明抢是找死，花钱买更是要他的老命。
思来想去，他那颗永远在算计得失的脑袋里，终于蹦出一个人影。
一个和他一样，恨李正阳入骨的人。
一个或许能帮他实现这个美梦的人。
夜色渐浓，寒风卷着灰尘在胡同里打着旋。阎埠贵将一瓶廉价的二锅头，两条用草绳拴着鳃的鲫鱼，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他缩着脖子，弓着背，脚步轻得像只偷食的耗子，绕开了院里所有可能窥探的目光，一头扎进了轧钢厂大门旁，那间终年不见阳光、弥漫着潮湿霉味的门卫室。
门卫室里，光线昏暗，一盏瓦数极低的黄炽灯泡，将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易中海就坐在这片昏黄之中。
他身上裹着一件洗得发白、满是油渍的破旧军大衣，手里攥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里面是呛人的劣质散酒。他一口一口地灌着，眼神浑浊，动作迟缓，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被彻底抽掉精气神之后的颓败与腐朽。
那个曾经在四合院里说一不二，威风八面的一大爷，已经彻底死了。
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看大门的糟老头子。
“一大爷，天儿冷，我来看看您，给您带了点下酒菜。”
阎埠贵把酒和鱼放在那张油腻的桌面上，脸上挤出虚伪的关切。
易中海的眼皮懒懒地抬了一下，目光从阎埠贵脸上扫过，又落在那两条还在微微挣扎的鱼上，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发出一声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冷哼。
“别。”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生了锈的铁片在摩擦。
“我早不是什么一大爷了，担待不起。有屁就放，别在我这儿绕弯子。”
碰了个钉子，阎埠贵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搓着那双因为常年打算盘而变得格外灵活的手，凑了过去。
“一大爷，瞧您说的……我这不是心里头憋屈，想找您说道说道嘛。”
他压低了声音，将自己对李正阳的嫉妒，对那台收音机的渴望，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倾吐而出。
“……您说，这事儿邪门不邪门？他李正阳，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哪来的本事？先是自行车，现在又是熊猫牌的收音机！这可都是要工业票的硬通货！他一个钳工，就算不吃不喝，攒一辈子也买不起！”
阎埠贵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才是正义的化身。
“我敢肯定，他那钱，来路绝对不正！咱们都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怎么能容忍这种蛀虫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逍遥快活？这要是传出去，不是打我们红星四合院的脸吗！”
他一番煽风点火，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易中海的痛处上。
李正阳！
又是李正阳！
这个名字，就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猛地刺进了易中海麻木的神经。
他那双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两簇幽绿的鬼火。刻骨的恨意，如同地底喷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用酒精堆砌起来的颓唐伪装。
就是这个小畜生！
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被撤掉一大爷的身份，被赶出住了几十年的屋子，像条狗一样被塞进这个阴暗发臭的门卫室里！
他的一切，他所有的尊严和体面，全都被这个小畜生一手摧毁！
“咔！”
他手中的搪瓷缸子被捏得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青筋在他枯瘦的手背上如蚯蚓般暴起。
门卫室里的空气，温度骤降。
阎埠贵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心里一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易中海沉默了许久，仿佛在积蓄着毒液。他缓缓地将缸中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让他眼中的恨意更加清明，更加恶毒。
一抹阴森的冷笑，在他干裂的嘴唇上缓缓绽开。
“老阎。”
他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如同毒蛇在吐着信子。
“你想要他那台收音机，对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阎埠贵心中贪婪的闸门。
“想！我做梦都想！”
他连半秒的迟疑都没有，脱口而出，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好。”
易中海的眼珠在昏黄的灯光下阴沉地转动着，一条酝酿已久的毒计，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给你出个主意。”
他朝阎埠贵勾了勾手指。
阎埠贵立刻像条得了主人示意的狗，迫不及待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酒精和馊味的恶臭扑面而来，但他毫不在意。
“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咱们王厂长的办公室里，是不是丢了一台收音机？”易中海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阴恻恻地钻进阎埠贵的耳朵。
阎埠贵身子一震。
“型号，款式……是不是跟李正阳那台，一模一样？”
阎埠贵猛地直起身，脑子里像是有道闪电劈过！他狠狠一拍大腿，因为过度兴奋，声音都变了调！
对啊！
千真万确！
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厂里保卫科还兴师动众地查了好几天，盘问了不少人，结果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最后只能当成一桩悬案，不了了之！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看到阎埠贵已经上钩，易中海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他继续用那毒蛇般的声音，吐出后续的计划。
“你就去派出所，实名举报！一口咬定，就说你亲眼看见李正阳形迹可疑，从厂区里往外偷搬东西！他那台收音机，百分之百，就是从王厂长办公室里偷出来的赃物！”
“你想想，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会是什么后果？”
易中海的声音里充满了快意。
“盗窃国家领导干部财物！这罪名，不大不小，但足够让他李正阳身败名裂！先进工作者的名额要被撤销，工作也得丢！运气不好，还得进去啃几年窝窝头！”
“到时候，他李正阳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至于那台收音机嘛……”易中海拖长了语调，看着阎埠贵那张因为贪婪而扭曲的脸，阴险地笑了起来，“赃物被派出所没收之后，事情就好办了。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找王厂长说道说道，就说你阎埠贵，为厂里挽回损失立了大功，是破案的关键人物。我再吹吹风，让厂长把这台收音机当成奖品，奖励给你……这不就名正言顺，天衣无缝了吗？”
一环扣一环，滴水不漏！
阎埠贵听得是浑身燥热，心花怒放！
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幅美妙的画面：李正阳被戴上手铐，像条死狗一样被公安从四合院里拖走；而他自己，则在全院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将那台崭新的熊猫牌收音机，堂而皇之地摆在自家的八仙桌上！
既能把李正阳这个眼中钉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又能白得一台自己梦寐以求的收音机！
一箭双雕！
一石二鸟！
妙！
实在是妙啊！
贪婪和嫉妒，像两只巨大的手掌，彻底蒙蔽了他的理智和双眼。他根本没有去想这其中的风险，更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像极了一把磨快了刀刃，即将递到别人手中的杀人凶器。
“好！一大爷！您这计策真是神了！”
阎埠贵激动得满脸通红，当即拍着胸脯下了决心。
“就听您的！我明天一亮天，就去派出所举报他！”
他完全沉浸在即将大获全胜的狂喜之中，丝毫没有察觉，眼前这个曾经的一大爷，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一场更加阴险、更加恶毒的阴谋，在门卫室昏暗的灯光下，悄然成型。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朝着后院的李正阳，缓缓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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