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低着头抱着一个箱子颓废地走在凌晨的雨夜里,雨打湿了他的头发显得格外狼狈,像一只过街老鼠。
他没敢去看顾梓潼最后一眼,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顾梓潼是如何死去的,她那绝望无助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真的没有脸去见她了。不想见,也不敢见了。
为什么他爱的人都在雨夜接二连三地离开他。
余笙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在顾梓潼的家里,高雅楠把他带进了顾梓潼的房间里。这还是余笙第一次进女生的房间,没有想象中的粉色床铺和粉色墙纸,也没有冰雪奇缘艾莎公主的八音盒,取而代之的是素色的床单,墙上贴着几张周杰伦的海报,桌子上的日记却永远停在了昨天,日记本上有一张西姆斯教堂的明信片,用漂亮的行楷写着“想和你在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看一次日出”。
余笙呆呆地站在门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的气息,仿佛顾梓潼就躲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余笙想象顾梓潼每天回家后的样子:或许会随意地把书包甩在椅子上——那把椅子的靠背上还搭着一件她常穿的米白色开衫;或许会先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那素色格子的枕头里,深深吸一口气,像要卸掉一天的疲惫;又或许,她会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支笔帽有小小磨损的钢笔,在摊开的日记本上记录下少女心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书桌收拾得很干净,但并非空无一物。除了那本日记,旁边还放着一本赫尔曼·黑塞的《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书页间夹着一片风干的银杏叶作为书签。桌面靠窗的位置摆着一个小小的相框,照片里是顾梓潼和几个朋友在阳光下灿烂大笑的模样,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余笙的心像被那笑容烫了一下。
“潼潼以前总是跟我们提起你,一提到你就有说不完的话。”高雅楠轻声说道。
“她的日记本就在桌上,可能很多想和你说的话都在日记里。”顾川抱着高雅楠,声音略带颤抖地补充道,“你看吧,我和夫人商量过了,潼潼一定是想让你看的......”
一种混杂着强烈好奇和巨大悲痛的情绪攫住了余笙。他想走近,脚却像灌了铅,沉重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他几乎能想象自己的指尖碰到那光滑的纸页时,冰冷的触感会如何刺穿皮肤,直抵心脏。
余笙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薰衣草的味道让余笙的鼻腔发酸,那是独属于顾梓潼的。他拿起日记本,正准备翻开第一页的时候,一个信封从日记本里滑落出来。
上面赫然写着“To小鱼子”
余笙身体微微颤抖,一种巨大的悲伤感和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余笙站立的身形压垮。他就那样僵立在房间中央,像一个误闯入时间夹缝的旅人,他收到一封来自过去的信,却没有机会去写一封回信了。
而后余笙捡起信封,默默地塞进了日记本里:“我可以带走这个日记本吗?”
“啊,可是......”高雅楠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顾川打断了。
“可以的,你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谢谢。”余笙感激地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问道,“在顾梓潼的口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三人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聊天,高雅楠从顾梓潼第一次提起余笙聊到顾梓潼小时候做的囧事喋喋不休,气氛似乎一改先前的压抑,有说有笑。
临别之际,高雅楠给了余笙一个小箱子,里面除了装着余笙想要的日记本,还有一只顾梓潼那天戴着的银制十字架耳坠和那把油纸伞。
“潼潼很喜欢这副耳坠,昨天跟你吃饭才舍得戴的,虽然另一只已经找不到了。”
“谢谢!”余笙也没做过多推辞,双手接过了箱子。他也将他未能亲手送给顾梓潼的萧给了顾川,恳求这支萧能与顾梓潼一齐下葬。
随着大门关闭,余笙清楚地听见高雅楠的哭声从屋内传来,他再也撑不住了,抱着箱子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边流泪一边轻轻拆开信封,慢慢读着顾梓潼写给他的信:
“我愿是漫游的云浪,偷偷藏起月光的丝线
在你途经的夜空铺成星河——
垂落时变作晨露,停驻在你窗台的第一缕光里。
你散步时踩碎的影子,像散落的音符,
让我想收集成谱,在风起时轻轻哼唱。
若是你停下脚步倾听,我就立刻散入叶间,化作沙沙的耳语。
你咖啡杯里旋涡的深浅,倒映着我未说出口的四季。
当热气模糊了玻璃,我便变作水雾,
写下最短促的告白,又慌忙擦去。
你翻阅旧书时掠过的指尖,惊动了停驻在纸页间的时光。
我正躲在某一页的空白处,墨迹般晕开,
成为你目光里,最沉默的注脚。
青春是逐渐收紧的绳结,
我在两端系上落日与朝露,却不敢递给你绳头。
只好把心事折成纸船,任它在夜河漂流——
若你偶尔瞥见水波闪烁,那是我在深处为你放灯。
如果候鸟终于转向,请让我跌入你的目光吧——
成为你掌心迟迟不化的雪,成为你衣角偶然沾染的花香,
成为你回首时那座终于亮起的灯塔......”
“余笙!”一个甜美而又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随即一把伞撑在他的头顶,“淋雨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一个穿着正装的女人站在他的身边,脸上带着充满光芒的微笑,照得余笙这种下水道的老鼠睁不开眼。
余笙记得他,他是其中一位面试官叶可昕,她好像刚忙完似的,没来得及换正装,工牌还挂在脖子上。
“你爸爸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他说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你要去哪?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余笙气若游丝地拒绝。
叶可昕没再追问,仍旧撑着伞,轻快地用余笙听不懂的语言哼唱着优雅的曲子。
“神谕·心鉴”悄然发动。
不一会叶可昕脸上的微笑逐渐凝固,低头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余笙没有力气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叶可昕把余笙带到了一家火锅店,昨天晚上他就是在这里请顾梓潼吃的火锅。深夜的火锅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值夜班的店员在吧台里发呆。
余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叶可昕把菜单递给了余笙:“你知道你的面试合格了吗?”
余笙接菜单的手悬在半空停了几秒才接过菜单:“哦。”
“作为师姐,今天就请你大吃一顿,以后风光了可别忘了师姐的好啊!”叶可昕故作哭腔说道。
看着叶可昕装可怜的样子,余笙差点笑了出来,但心里,顾梓潼以前也总是这样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一会余笙点的菜陆陆续续都上上来了,他点的菜跟昨天和顾梓潼吃的大差不差,只不过他今天只点了一口辣锅。
余笙依着顾梓潼口味调了一盘味碟,里面满是小米椒和香油,随后涮了一片毛肚吃下,鼻涕眼泪随之而下。
“你不...不辣吗?”叶可昕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辣的,很好吃。”余笙一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擦着,一边嘴硬地回答。
叶可昕看着余笙被辣得红肿的嘴,噗呲一声笑出来,笑声像银铃一样动听,回荡在火锅店里。
余笙看着叶可昕的笑容愣住了,想起来昨天晚上也有一位女孩这样冲着他笑。
“多吃点好吃的就不会难过了。”余笙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低头默默安慰自己。
“你知道吗,螃蟹是一种低级动物,它的神经系统很简单,以至于被慢慢蒸熟的时候,会一直吃旁边姜丝,它只是觉得不舒服,它也以为吃点东西就好了。”叶可昕收敛了笑容,“余笙,不论发生什么,请往前看好吗?珍惜当下的快乐。”
“别把快乐说的那么轻巧啊!别站在圣母之光下面妄想讲些道理就能普度众生了好吗?明天不会好的,永远都不会好的......”余笙没有理会叶可昕,灌了一大口啤酒,只是默默哀怨着。但他觉得怪怪的,好似叶可昕能够窥见他内心的想法一样。
两人陷入沉默。
火锅店里放着周杰伦的《借口》。余笙想大概就是如此的吧,他以前不喜欢周杰伦的歌,因为纤细而肉说,充满了求而不得的凄苦和絮絮叨叨的幽怨。不过他也在想顾梓潼每次听到这首歌会想些什么,想着想着就想到他好像已经错过了最后见顾梓潼一面的机会,不免哽咽。
“好辣...眼泪都要辣出来了。”余笙抽了张纸试图掩盖悲伤的痕迹。
叶可昕像是比余笙更加怕吃辣似的,眼泪也止不住得流,连忙起身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余笙倒没有说些什么,仍旧不紧不慢地涮着火锅,好像他本就是一个人来的。
火锅店外人声嘈杂。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一切都太蹊跷吧。”
“不对吧,毕竟嫌疑人已经找到了。”
“余笙当时好像都被吓晕了哈哈哈!”
“他一直都是一个懦夫,一个loser。”
余笙的头越来越低,他真的希望这群人只是路过,千万不要进来。要是进来也千万别看到他,要是有人能带他走就好了。
“喂!叫你呢!喂!”一个陌生的男音微弱地响起响起,“抬起头来!你这个样子真是窝囊啊!”
门外的嘈杂声消失了,就连店里张周杰伦的歌声也停止了,只有火锅依旧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不过余笙并没有注意到,他猛灌了一口啤酒,然后被呛了一口,他并不喜欢喝酒,只是觉得头晕乎乎可以让他暂时忘记难过的事情。
一个高脚杯被缓缓推了过来,随后倒入了暗红色的酒。“你不擅长喝酒,也许葡萄酒更适合你。”
余笙猛地抬头,发现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男人,穿着藏蓝色的西装,梳着一个工整的背头,一只手摇晃着玻璃杯里的酒,男人手中的酒呈现鲜红的血色。
这个男人竟然长得一张跟余笙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余笙刚刚淋完雨头发乱糟糟的,而且他常年不着调,大家都默认他是一个屌丝,所以没人会期待一个屌丝穿上西服然后打扮一番会是什么样,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余笙疑惑地接过玻璃杯,微微抿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初次见面,我叫余萧然。”男人微微一笑,“或者你可以叫我哥哥。”
余笙不以为然,仍旧小口抿着红酒:“除了我妈改嫁生了个女孩外,我倒是没听说过我还有个哥哥。”
“可我们长得很像不是吗?”余萧然的一番话倒是戳中了余笙的疑点,“不相信也没关系,我是来帮你的,这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你?你能帮上些什么?”
“这得看你想要什么了。”
“那能复活顾梓潼吗?”悬在半空的酒杯忽然停住了。
“对于顾梓潼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发生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木已成舟,我无法改变过去。”
“那你可以滚了。”余笙夹起一块毛肚吃了起来。
“但你不想让外面的那群人进来,不是吗?”
余笙愣住了,他猛地回头,发现苏文惜他们仍旧在门外,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是你哥哥,余萧然。”男人戏谑地笑着,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我会保护你的。”
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火锅店的卫生间里
“嗯,大概就是这样,我的神谕看到顾梓潼的死大概率跟神裔脱不开关系。”叶可昕吃下一粒镇定药,抽泣地说道。
“好的,我们现在来接你们。毕竟如果事情跟神裔有关系的话,那凶手一开始就是冲着S 血统的余笙吧,只是错把那个女孩当成了目标,而真正的凶手其实并没有落网。”电话那头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
“另外,”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的神谕不要再去对余笙用了,你没必要去承受他现在的伤痛。”
“好的。”
叶可昕挂断了电话,用卫生纸擦了下眼泪便随手丢弃,补了下眼妆后长长叹了口气。
拥有神谕·心鉴就会使叶可昕成为天生的心理医生。它带给叶可昕的不仅仅是强大的洞察力和读心术,更是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共情能力,她甚至会比当事人更理解他们的感受。
当然,事实上心理医生得抑郁症的概率是20%~40%,远远高于普通人的水平,这也让叶可昕养成了随身带着镇定药的习惯,她每天面对别人笑盈盈的背后,不知道吃了多少镇定药,但凡少吃一粒,也许她就会瘫软在角落里抱头痛哭,或是变成提着菜刀到处发疯砍人的疯子吧。
火锅店大门打开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余笙的耳膜。苏文惜那张讥诮的脸,连同他身后几个看热闹的同党——赵宏启、叶文杰以及月薇铭,已经清晰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余笙的头几乎要埋进沸腾的辣锅里,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心跳声在死寂的店里擂鼓般轰鸣。他绝望地祈求着他们只是路过,祈求着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余笙嘛!”苏文惜刻意地拔高嗓音,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余笙最后的伪装,“啧啧,一个人在这儿借酒浇愁呢?听说你那位小女朋友......”
后面的话余笙没听清,巨大的嗡鸣淹没了一切。他感到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冰碴。他想逃跑,想消失,但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被当众扒开伤口的羞辱和对顾梓潼名字被轻佻提及的愤怒,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赵宏启和叶文杰立刻发出刺耳的哄笑,月薇铭皱了皱眉,轻轻拉了一下苏文惜的胳膊,而陈蕊蕊只是看着余笙,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最终保持了沉默。
就在苏文惜的手带着嘲弄的力道,即将拍上他肩膀的瞬间——
“喂!叫你呢!喂!”那个陌生的声音再次微弱地响起,却如同在余笙混乱的脑海里投下一枚炸弹,“抬起头来!你这个样子真是窝囊啊!!”
余笙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灵魂被猛地抽离了一瞬。视野中的光线诡异地扭曲了一下,火锅翻滚的咕噜声、苏文惜刺耳的笑声、赵宏启叶文杰二人的起哄......所有声音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异常清晰。
随后一股冰冷而又陌生的力量接管了他的身体。那股力量驱散了他所有的恐慌和软弱,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余笙缓缓地用一种苏文惜等人从未见过的姿态抬起了头。
不再是畏缩,不再是躲闪。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方。那双原本盛满悲伤和怯懦的眼睛,此刻像是寒冰的深潭,锐利而又漠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直直地刺向那群人。
此刻余笙就像一位不容冒犯的君王端坐在椅子上。
苏文惜拍下来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讥笑瞬间冻结,变成了错愕。赵宏启和叶文杰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滑稽的咕哝。
“余...余笙?”苏文惜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不确定的试探。眼前的余笙,虽然五官没变,但气质天翻地覆。头发仍旧湿漉漉地贴在额角,非但没有显得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桀骜不驯的感觉。他的眼神,冷得让人心底发毛。
“有事?”余笙,或者说是此刻占据他身体的余萧然开口了。声音还是余笙的声线,却低沉平稳,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和不耐烦。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端起桌上那杯红酒,轻轻晃了晃。
这简单的两个字和随意的动作,却像无形的巴掌抽在苏文惜脸上。他准备好的所有刻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脸涨得通红。他习惯了余笙的退缩和沉默,从未想过对方会用这种态度回应。
“我...我们听说顾梓潼的事了,”苏文惜试图找回场子,但语气明显弱了几分,赵宏启和叶文杰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来看看你......不需要安慰。”他刻意加重了“安慰”两个字,意图再次羞辱余笙。
余笙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短促而冰冷。“安慰?”他微微歪头,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苏文惜虚伪的关心,“用你们在门外编排的那些精彩言论来安慰?省省吧。”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穿透力。
苏文惜和他同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没想到隔着一道门,余笙竟然听到了他们所有的议论。赵宏启和叶文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他妈!”苏文惜恼羞成怒,被当众戳穿尤其还是在月薇铭面前,让他面子彻底挂不住,上前一步就想发作。
“我建议你,”余笙打断他,声音陡然沉了下去,眼神锐利如刀锋,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连店内的灯光似乎都暗了几分,“管好你的嘴。她不是你,或者你们任何一个人能拿来消遣的话题。滚出去,别打扰我喝酒。”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那股带着实质般压迫感的气势让苏文惜心头一悸,抬起的脚步生生顿住。赵宏启和叶文杰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眼前的余笙太陌生了,陌生得让人害怕。现在坐在这里的,绝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废物”。
月薇铭用力拉了一下苏文惜的胳膊:“算了算了,文惜,我们走吧......”
“你...你他妈少在这儿装神弄鬼?”苏文惜大吼道,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装什么大尾巴狼!废物就是废物!”
“废物?”余笙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嘴角却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他放下酒杯,动作优雅而缓慢。然后拿起了那瓶刚开封的红酒。没有激烈的动作,只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手腕一倾。
深红的酒液像一道刺目的血痕,精准地倒在了苏文惜的头上,顺着流到他的脸上,再流到他那件价格不菲的外套上。
“现在,谁像废物?”余笙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眼神里是彻底的轻蔑。暗红的液体顺着苏文惜僵硬的脸颊滴落,狼狈不堪。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苏文惜呆若木鸡,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和余笙身上那股慑人的气势完全镇住。赵宏启和叶文杰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就在气氛僵持到极点,苏文惜骑虎难下之际。
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叶可昕走了出来,脸上的泪痕已被精心掩饰,重新挂上了温柔的微笑。她在卫生间门口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哦?这么热闹?”叶可昕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她款步走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她走到余笙身边,目光扫过苏文惜一行人,最后落在余笙身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明亮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转向苏文惜等人。
“苏同学,赵同学,叶同学,还有月同学,”她精准地点出每个人的名字,声音清晰悦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么晚了,你们也在这里聚餐?不过,看起来你们似乎打扰到我和余笙了。”
苏文惜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被叶可昕接下来的话彻底堵了回去。
“正好,有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正式公布。”叶可昕的目光转向余笙,脸上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声音提高了些,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余笙,恭喜你!你的面试表现非常出色,经我们面试官一致评定,已成功通过贝林顿大学的特别录取考核!”
“什...什么?”苏文惜失声叫道,脸上的表情由羞怒瞬间转为难以置信的震惊。赵宏启和叶文杰更是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月薇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错愕。贝林顿大学!那个传说中的顶级学府!余笙?这个他们眼中的“loser”?
叶可昕仿佛没看到他们的震惊,继续微笑着说:“以后余笙就是我的直系师弟了。我们正商量着为他庆祝一下呢。”她轻轻拍了拍余笙的椅背,维护的姿态显得亲昵。
就在这时,店外传来一阵低沉而极具质感的引擎咆哮声。一辆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墨绿色阿斯顿马丁跑车稳稳地停在了火锅店门口,紧接着又是一辆同样型号的紧随其后。车窗降下,露出了驾驶座上许逸舟那张英俊的脸,另一辆则是金发碧眼的本杰明带着玩味笑容,不停地轰鸣着发动机,仿佛是在打招呼,副驾驶坐着气质温润的柚木芽衣透过车窗关切地看向店内。
四位面试官一齐到来。
“可昕,余笙,该走了。”许逸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进来。
叶可昕自然地拿起椅背上的包和外套,又顺手拎起余笙的箱子,对余笙微笑道:“接我们的人到了,走吧师弟。”
余笙感到那股强行操控着他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眩晕感再次猛烈袭来。视野发黑,身体的掌控权瞬间回归,随之而来的是被抽空般的虚脱和剧烈的头痛。
“呃!”余笙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身体晃了晃。他下意识地扶住桌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我说了什么?还有……苏文惜他们那副见了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地抬起头,视线还有些模糊。他看到苏文惜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羞辱和难以置信的打击让他彻底懵了。赵宏启和叶文杰更是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月薇铭用力拉着失魂落魄的苏文惜:“走了文惜!走了!”
叶可昕轻轻扶了一下余笙的手臂:“能走吗?”
余笙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头痛和虚脱感,点了点头。他不需要再说什么,刚才发生的一切,叶可昕宣布的消息,以及门口那两辆象征着地位和未来的阿斯顿马丁,已经是最好的回应,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但努力挺直了背脊。在叶可昕的陪同下,他走向门口。经过苏文惜那群人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许逸舟已经下车,为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柚木芽衣对他露出一个温和鼓励的微笑。本杰明则吹了声轻快的口哨:“嘿,新同学,欢迎加入!”
余笙坐进舒适奢华的车内,阿斯顿马丁平稳地启动,汇入凌晨的霓虹之中。车窗外,苏文惜一行人狼狈的身影迅速被抛远,消失在雨夜的街角。
叶可昕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瓶水:“还好吗?”
余笙靠在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睛,头痛欲裂。刚才的“胜利”,苏文惜他们的震惊和羞辱,叶可昕的撑腰,贝林顿的录取......这一切都像一场混乱而荒诞的梦。他“赢”了,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出了风头,让苏文惜吃了大瘪。
可这感觉糟透了。
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余萧然”留下的冰冷触感和令人窒息的掌控感。那种被强行推上舞台,扮演一个陌生角色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虚无和恐惧。
余笙一点也不想这样。相反他很难过,像一只把内脏都吐出来作为防御机制的海参发现这只是虚惊一场一样难过
叶可昕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睡一觉吧,余笙。校长和你爸爸谈过了,他同意你就读贝林顿学院,后续你爸爸会将你的行李寄到学院。”
“离开前,想去见你爸最后一面吗?”许逸舟补充道。
“不必了。”
余笙疲惫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光影被雨水模糊。那光影中,仿佛映出顾梓潼最后绝望的眼神,也映出他自己此刻茫然空洞的脸。
“等你醒来...世界就真的不一样了。”许逸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街区某个天台上站着两个人,披着黑色雨披,女孩的雨披下穿着哥特风的小裙子,梳了一个可爱的双马尾,抱着轻松熊。男人的雨披下则是贵族感十足的白色衬衫,一头飘逸的金发随着晚风拂动。
“余笙被四位贝林顿学院的精英护着,凭我们两个很难下手,况且始皇帝和亚历山大都还在这座城市...”女孩脸色低沉。
“余笙是吗?这个名字我记住了。”男人笑道。
“捅出这么大个篓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女孩咬着指甲生气地说道,“还好当时我发现得及时,给你找了个替罪羊。不然让家里的那群老家伙知道了又要给我们禁足了。”
“你看我的耳坠好看吗?”男人好似没有听见女孩的抱怨一样,自顾自地摆弄着一只银制十字架耳坠。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女孩不耐烦地吼道。
“安啦,有你在不会有什么意外的。”男人兴奋地说道,“我在那个女人的身上闻到了让我兴奋的味道,但她真的不堪一击,气味并不是她的,应该是余笙的。不过意外的是她的血统并不低,她的血能够稳定我的状态。”
“所以跟这个耳坠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从那个女孩耳朵上扯下来的,当作来中国玩的纪念品啦。”男人摸着耳坠,大大咧咧地说道。
“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