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林顿之夜,光听名字就透着一股子老钱的铜臭与血统论的傲慢。
宴会厅外的环形车道上,形形色色的跑车余笙连在电视上都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一向对跑车什么的不感兴趣,相比之下林琅却是个十足的跑车迷。
林琅的眼睛都快黏在那些流线型的金属怪兽上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像个看见绝世美女的痴汉一样:“帕加尼风之子…柯尼塞格Jesko…我靠那是西尔贝Tuatara!限量版啊!这漆面,这碳纤维…妈的,贝林顿的学生都这么有钱吗?他们弑神的目的是为了爆金币吧?!”
余笙对着一水儿的顶级超跑打了个哈欠,他只觉得这些车吵得很,引擎的低吼像一群烦躁的野兽,还不如顾梓潼…他皱了皱眉,奇怪,刚才好像想起了什么,但那个名字和随之而来的感觉像水银一样滑走了,只留下心头一丝莫名的空落。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耳垂上的银十字架耳坠,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走了,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余笙拉了拉身上那套叶可昕给他们整来的Brioni定制西装,领结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宴会厅内部更是极尽奢华。穹顶高耸,悬挂着由无数水晶碎片拼接而成的枝形吊灯,光芒璀璨,如同冻结的星辰瀑布。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香水与烤得恰到好处的安格斯牛排的混合气息。
一支技艺精湛的小型管弦乐队演奏着旋律优雅的爵士乐,萨克斯风的声音慵懒而性感。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在舞池中优雅地旋转,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翩翩起舞的人影和摇曳的灯光。华尔兹的乐曲在流淌,他们步伐娴熟,姿态优雅,交谈声低沉而自信,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微笑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透露着良好的家世以及…对自身血统与力量的绝对认同。
余笙和林琅,像是被塞进昂贵丝绸里的两只猴子,与这场景格格不入。
不过两人此刻都没空在意形象。舞池的中央是精英们的社交场,而长条餐桌旁则是属于他们的战场。
“这鱼子酱…咸了吧唧的,还没老干妈拌饭香。”林琅舀起一大勺黑得发亮的Beluga鱼子酱塞进嘴里,表情扭曲了一瞬,但还是顽强地咽了下去,不能浪费。
余笙正致力于对付一只比他脸还大的皇帝蟹腿,闻言含糊道:“嘘…小点声,这一勺可能够我们以前一个月生活费了。”他手里拿着精致的银钳,动作却像在工地抡大锤,咔嚓一声,蟹壳碎裂,汁水差点溅到旁边一位女生的雪纺裙上,引来对方一个隐晦的白眼。
“还有这个,长得跟黄金似的玩意儿是啥?”林琅又指向一盘裹着金箔的巧克力甜点。
“管他呢,吃了再说!”余笙眼睛放光,又伸手去拿一个点缀着金箔和鱼子酱的蛋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艺术品。
他们如同闯入玉米地的两头野猪,风卷残云,对周遭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全然免疫。毕竟能免费地胡吃海喝一顿,简直是对他俩天大的福利。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他们专注的进食氛围。
“所以,这就是我们本届传说中的‘S ’和‘A级’?声音带着浓重的法语腔,语调优雅,却像浸了冰水的丝绸,冷而滑腻,语气里的轻蔑浓得化不开,“贝林顿的招生标准真是越来越亲民了。”
他周围的男男女女发出一阵附和性的低笑。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余笙和林琅身上。
两人抬头望去,一个身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如同分开水流般,径直朝他们走来。来人是个法国青年,身材高挑,面容英俊得近乎刻薄,金色长发一丝不苟,湛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他穿着剪裁极尽完美的黑色燕尾服,领结是低调的暗红色丝绒,袖口露出白得晃眼的衬衫和镶嵌着蓝宝石的铂金袖扣。他周身散发着古老名门的浓厚气息,强大的气场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洛朗·德·波旁(Laurent de Bourbon),这次“贝林顿之夜”的举办者,波旁家族的旁系后裔,罕见的A级混血种,与生俱来的家族优越感让他高傲得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他停在餐桌前,目光如同打量厨房里不合时宜的蟑螂一样扫过满嘴食物渣的余笙和林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林琅咽下嘴里的蛋糕,想反驳却被余笙拉住了。余笙只是撩起眼皮看了洛朗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叉起一块鹅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怎么?不懂得如何礼貌回应一位绅士的问话吗?卑贱的外乡人?”洛朗向前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更强了。他身后的追随者们笑声更大了些。
“需要我帮忙吗?我亲爱的弟弟,”一个只有余笙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懒洋洋的戏谑,“把他那漂亮的鼻子打进他那高傲的脸蛋里怎么样?我保证会很对称的。”
余笙侧头,看见余萧然靠在一旁的餐桌上,手里还晃着一杯不知从哪儿摸来的香槟,他穿着和余笙一模一样的西装,但余笙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而余萧然却穿出了纨绔子弟的风流倜傥。
“滚。”余笙毫不在乎地低声说了一句,面无表情。
余萧然耸耸肩,做出一个受伤的表情,后退几步淹没在人群里。
洛朗见两人沉默,尤其是余笙那完全无视的态度,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步步紧逼,站在余笙面前。
余笙咽下嘴里的蟹肉,眨了眨眼:“你好…有事?”
“只是好奇。贝林顿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S级的评定,更别说传说中的S 。而另一位林琅同学也是难得的A级。我原以为会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他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余笙沾着酱汁的嘴角,眼中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现在看来,评测部的元老们或许是年纪太大,老眼昏花了。”
他身后的男男女女又发出一阵嗤笑声。
林琅脸色再次沉了下来,放下手里的食物。余笙则皱了皱眉,觉得这人有点莫名其妙,打扰人吃饭天打雷劈懂不懂?
“血统评级是学院定的,你有疑问找副校长去。”林琅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哦?或许吧。”路易轻笑一声,晃动着手中的香槟杯,“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比如血统,比如品味,比如…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暴发户或许能买来一身昂贵的行头,但山猪嚼不了细糠,野鸡就算插上羽毛,也变不成凤凰。你们说呢?”
这话就有点过分了。周围的嗤笑声更明显了些。许多跳舞的人也都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的冲突。精英们总是乐于见到不自量力者的出丑。
余笙依旧低着头,但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其实不太擅长吵架,对方的话像针,扎得人不舒服,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精准地扎回去。他只想赶紧结束这无聊的对话,或许还能再去拿一只龙虾。
洛朗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微微俯身,用那种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音量,极尽侮辱地低语:“看看你们的样子,像两只在餐桌下抢食的野狗。我猜,你们那低贱的父母大概从来没教过你们什么叫礼仪吧?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
“啪!”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打断了洛朗的话,也瞬间掐断了整个宴会厅的音乐和谈笑!
所有目光聚焦过来。
余笙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握着半个破碎的香槟瓶子,金色的酒液和泡沫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淌。洛朗的额角,一道鲜红的血迹正缓缓渗出,流过他惊愕而扭曲的英俊面庞。刚才那一瞬间,快得几乎没人看清。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上帝穿着草裙跳踢踏舞。
余笙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丝毫情绪。他随手扔掉剩下的瓶茬,玻璃碎片在大理石地面上溅开。
他看也没看捂着头、不敢置信的洛朗,只是对旁边同样愣住的林琅,极其简短地使了个眼色。
林琅瞬间懂了。
“操你妈的法国佬!”林琅怒吼一声,抄起手边一整盘鱼子酱,连盘子带黑珍珠般的鱼子,狠狠拍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洛朗跟班的脸上!
下一秒,余笙已经一脚踹在了洛朗的小腹上,将他踹得踉跄后退,撞翻了一张摆满酒杯的桌子,玻璃碎裂声如同骤雨般响起!
女士们的尖叫声也终于划破了寂静。
宴会厅彻底炸了锅!
洛朗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英俊的脸庞因暴怒而扭曲,他咆哮着扑向余笙,动作迅捷得远超常人,显然受过严格的格斗训练。三个人瞬间打作一团,拳头到肉的声音、咒骂声和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昂贵的西装被撕裂,价值不菲的酒水和食物被打翻践踏。
“你!你这卑贱的野狗!!!”洛朗发出嘶哑的怒吼。
“操!老子早就看你这骚包不爽了!”林琅即使脸上挂了彩,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妈的!有钱了不起啊!血统牛逼你咋不上天呢!请客吃饭还逼逼赖赖!”
贝林顿之夜彻底变成了街头斗殴!
那些原本看热闹的精英们和洛朗的狗腿子们反应过来,纷纷怒喝着想要上前帮忙。其中几人眼神一厉,低沉而古老的吟诵声开始在混乱的宴会厅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他们竟打算直接动用神谕!空气开始扭曲,不同属性的元素力量开始汇聚,危险的气息瞬间弥漫!
就在第一个攻击性神谕即将脱手而出的刹那——
整个宴会厅的空间仿佛骤然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打斗声、尖叫声、吟诵声——全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舞池正中央,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他穿着简单的黑色东方式长袍,身形并不特别高大,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蕴藏着整片星空,又冰冷得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眼前的嘈杂和混乱极为不悦。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像一道蕴含着无上权柄的雷霆,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吟诵和打斗声,清晰地炸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永寂!”
一股无法形容的、绝对性的力量横扫而过!那些刚刚即将爆发的神谕能量,如同被浇上开水的积雪,瞬间溃散!所有正在吟诵的学生都像是被无形之力扼住了喉咙,吟诵声戛然而止,反噬的力量让他们脸色一白,纷纷闷哼着后退,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绝对的死寂。
千古一帝——嬴政——贝林顿学院的校长,光临贝林顿之夜。
“校长!”反应过来的人纷纷躬身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衣衫不整却仍保持着攻击姿态的洛朗·德·波旁身上,余笙还骑着洛朗,拳头扬在半空。林琅则刚把一个家伙踹开,动作僵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又敬畏地投向场中央那个玄袍身影。
“怎么回事?”嬴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和蔼,像是在问孩子们今天晚饭吃了什么。但这和蔼却让所有人感到骨髓都在发冷。
洛朗收起了攻击姿态,整理了一下破烂的燕尾服,尽可能保持着他贵族的仪态,躬身行礼:“校长!”他指着余笙和林琅,“我只是对这两位新同学的血统等级提出了一些合理的质疑,他们便突然暴起伤人!如此粗野的行为,实在有辱贝林顿的门楣!我恳请校长明察!”
他不敢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了冲突的起因和他视角的过程,但省略了自己的侮辱性言辞。
嬴政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余笙和林琅:“他说的是事实吗?”
余笙没说话。林琅梗着脖子:“是他先嘴贱!”
嬴政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谁先动的手。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余笙,又看看洛朗:“质疑血统?很好,贝林顿崇尚实证。我来亲自引动你们的血脉回应。”
他不需要任何准备,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口中开始吟诵一段极其古老晦涩,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古文字。音节古老而威严,每一个音符落下,都让空气中的元素为之震颤。强大的领域以他为中心张开,笼罩了三人。
所有学生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场中的三人。洛朗挺直了胸膛,准备迎接属于自己强大的神谕共鸣,他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贵血统!
洛朗和林琅二人失去意识,身体腾空。
骤然爆发出的海蓝色光芒包裹着洛朗全身,四周的人纷纷惊叹。
林琅周身则噼里啪啦地闪烁起暗黄色的电火花,若隐若现,看起来...有点像是静电,不过确实是神谕共鸣的迹象,围观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而余笙…
天杀的余笙站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了一个火腿三明治吃了起来,上辈子一定是饿死鬼转世吧。他周身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光,没有能量波动,什么都没有。就像嬴政那足以引动所有混血种血脉共鸣的吟诵,对他完全无效一样,他好像跟周围的人一样是看戏的。
宴会厅里的嗤笑声更明显了。
嬴政却点了点头,仿佛早已料到。他收回了领域,两人恢复了意识:“正如档案所记录。林琅,血统A级,神谕潜力尚未稳定显现,需加强引导。余笙,S 级,万中无一的‘无神谕者’,其血脉力量表现形式特殊,无法以常规神谕衡量。”
死寂。
无神谕的S ?这算什么?校长的亲儿子吗?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洛朗。但他不敢再质疑嬴政的判断,只能不甘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嬴政淡淡地看了洛朗一眼:“现在,还有疑问吗?”
路易脸色青白交加,最终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很好。”嬴政微微颔首,“那么,闹剧结束。收拾干净。”
嬴政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反应,他走到余笙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年轻人火气盛,可以理解。不过,打坏了东西总要有点表示。这样吧,为了增进同学之间的…嗯,凝聚力,余笙,你来想个节目,在下次学院晚会上表演。让洛朗同学给你打下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余笙身上。
余笙沉默了几秒钟,抬头看了看校长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洛朗。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然后不太确定地、轻轻说了一句:
“…唱戏曲,行吗?但…得准备一下。”
嬴政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真正意义上带着点意外的笑容:“戏曲?好!很好!很有创意!准了!洛朗同学,你要全力配合余笙同学,明白吗?”
洛朗·德·波旁,波旁家族的后裔,高傲的A级精英,此刻脸色的精彩程度,堪比打翻了的调色盘。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明白。”
余笙点了点头,没再看任何人,扯了扯破烂的西装领口,转身就往外走。林琅赶紧跟上。
留下身后一厅堂目瞪口呆的精英,和一个脸色铁青,而且被迫要给“唱戏曲”打下手的法国贵公子。
余萧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啧啧,戏曲?亏你想得出来!我都开始期待洛朗那家伙给你搭戏台子跑龙套的样子了!下次这种好玩的事,记得早点叫我出来!”
余笙没理他,只是默默走着。
今晚的贝林顿之夜,真是…糟透了。
无论如何,这场贝林顿之夜,他们俩算是彻底“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