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不义之旅 > 第四章 西湖傍晚听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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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风里已有了些微凉意,像细碎的冰晶,无声无息地潜入城市的肌理。西湖的水面在暮色中铺展,倒映着岸边星星点点的灯火,漾开一片模糊而温柔的金红。车流在湖滨路上滑过,尾灯拖曳出长长的光带,是城市疲惫的呼吸。

AmbreCiel珀·餐厅就坐落在湖滨路最昂贵的地段,落地窗洁净得如同不存在,却将外面流动的夜色与里面凝固的奢华清晰分隔。灯光被调校得极有分寸,暖黄而低垂,温柔地落在深色胡桃木桌面上,锃亮的银质餐具和晶莹的水晶杯交相辉映。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味道:低温慢煮和牛牛肉的醇厚肉香、黑松露菌菇汤的浓郁气息、烘焙甜点那甜腻诱人的焦糖芬芳……它们彼此交织缠绕,构成一种无声的宣言。

苏晚独自占据着靠窗的一张桌子。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风景,墨色长发如瀑,在肩头滑落几缕,衬得脖颈线条愈发纤细优雅,一袭烟灰色的羊绒连衣裙,剪裁极简却勾勒出了她那惊心动魄的曲线,面容精致得像是工笔细细描摹出来,只是那双点漆般的眸子里,此刻正翻涌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常。

她的食量令人侧目。她也知道今天早已超出了平常晚餐的范畴。一份煎得恰到好处的顶级肉眼牛排刚被吃了下去,盘底只剩下一点深褐色的肉汁。紧接着,侍者又为她端上了淋着浓郁黑松露酱汁的鹅肝。那丰腴油润的质感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她拿起银叉,动作依然维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但那切割和送入口中的频率不像是品鉴,更像是充饥。不过那又如何呢,这点小钱苏晚一点也不在乎。

一位年轻的侍者过来撤走空了大半的鹅肝盘,眼神飞快地掠过桌面上已经消失的前菜、汤品和几乎见底的配菜盘,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在他眼底滑过,随即被职业化的微笑完美掩盖。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女士,您需要再点些别的吗?今晚主厨推荐的深海鳌虾非常不错。”

苏晚的动作顿了一下。盘子里最后一点鹅肝酱正被叉子刮起。她抬起头,迎上侍者礼貌的目光,心底掠过一丝轻微的不安。她清晰地感觉到今晚的饭量早已超出了平日的极限,但另一种更原始,也更深层的“渴求”,却像细小的火苗在血液里嗞嗞地燃烧,催促着她继续摄取能量。

“好的,”声音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那就来一份鳌虾,还有…两份法式焦糖炖蛋。”

侍者躬身离开。苏晚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桌布的边缘。这异常的食量,像一个不祥的预兆,在苏晚的心底投下淡淡的阴影。也许该去医院看看自己得没得甲亢了,苏晚抿了一口佐餐酒想着。

就在这时,餐厅深处那架沉寂许久的施坦威钢琴前,多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无声地落座,姿态从容。灯光流淌在他身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一件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随意地搭在椅背上,里面是挺括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一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的侧脸轮廓清晰而深刻,鼻梁挺直,下颌的线条收束得干净利落,像是米开朗基罗用完美的线条勾勒出的雕塑。仅仅是坐在那里,优雅的气息便悄然弥散开来,轻易就盖过了餐厅里流淌的昂贵香气和低语声。

男人修长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短暂的停顿,仿佛在积蓄力量,又似在无声地宣告。下一秒,指尖落下。

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流泻而出的是一段轻快摇曳的旋律,还带着几分俏皮的感觉。是奥斯卡·彼得森的《C Jam Blues》,经典的波普爵士,音符像灵动的猫,在黑白键上轻盈跳跃。

苏晚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这曲子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成了高级餐厅和酒廊的背景音标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里跟完了那段简单的即兴变奏。

“是C Jam Blues吗…”她低声自语,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眼神里掠过一丝乏味,“又是这种讨巧的爵士乐吗?真是无趣...”

仿佛感知到了她那转瞬即逝的情绪,琴声倏然一变。

节奏变得复杂而内省,和弦进行充满了沉思的意味。是比尔·伊文斯的《Waltz for Debby》。旋律优美依旧,但底下潜藏的技巧和情感深度已非前一首可比。她原本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她认出了这首伊文斯标志性的曲子,如同薄雾笼罩湖面般的触键和微妙节奏的控制,被这个男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酒杯随着钢琴的节奏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她的目光重新投向钢琴方向。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琴声再次转变,速度陡然提升,节奏变得极其繁复,充满不对称的切分和惊人的力度对比。是亚瑟·塔特的《Tiger Rag》,但经过了炫技式的改编,左手稳定的低音节奏与右手疾风暴雨般的即兴交织,几乎达到了人类手指机能的极限!

苏晚的呼吸微微屏住:“Tiger Rag?怎么可能这么快…”

她低声惊叹,眼神里的慵懒和乏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震惊。这已经远超普通餐厅乐手的水平,完全是职业演奏家的技术巅峰!

男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对周遭的反应毫不在意。一曲终了,几乎没有间隔,充满现代爵士和声色彩的音乐从他指尖迸发——是奇克·考瑞阿的《Spain》,复杂的西班牙风情节奏和高速音阶流畅无比;紧接着又是塞隆尼斯·蒙克的《Round Midnight》,充满诡异魅力的不和谐音程和破碎节奏在餐厅里回荡。

苏晚已经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她从未遇见在音乐上有如此造诣的人。她一首接一首地辨认出这些难度骇人的曲目,心中的震惊如同潮水般层层叠加。这个男人对爵士乐的理解和掌控力,简直深不可测!他就像一位音乐的炼金术师,随意萃取着不同风格最难的精髓。

而就在这时,所有的爵士韵律戛然而止。

紧接着的不是肖邦夜曲那种月光般的低语,也不是贝多芬奏鸣曲里充满哲思的叩问。他指尖流淌出的音符,带着一股蛮横的原始力量,瞬间撕裂了餐厅里温吞的氛围。旋律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充满了锯齿般的棱角和近乎狂暴的激情。是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鬼火”。那尖锐的音符像冰冷的磷火,在空气里跳跃、盘旋、相互撞击,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高速音群构成的旋风在琴键上席卷而过。

苏晚瞬间被攫住了。她放下酒杯,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那狂暴的音乐,像一只无形的手直接蛮狠地攥紧了她的心脏。每一个疾速滚动的音符,每一次震撼人心的和弦撞击,都精准地敲打在她的神经末梢上,带来一阵阵近乎战栗的共鸣。

目光穿透餐厅里稀疏的食客和朦胧的光晕,牢牢锁定了钢琴前那个挺拔的身影。

就在这专注的凝视下,一个超越常理的细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视野边缘漾开一丝微澜。

男人专注地演奏,身体随着音乐强烈起伏的刹那,他的小臂如同分裂般,在琴键上竟然出现了四只手。也许只是快得如同错觉,只在光影流转的瞬间,那轮廓一闪而逝,仿佛只是灯光在他演奏时造成的错觉。紧接着,他的双臂在琴键上展开一个极其夸张的跨度,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几处复杂到非人的和弦切换,仿佛有额外的手在辅助支撑着那疾风骤雨般的演奏。

苏晚眨了眨眼,长而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了一下。刚才……是什么?她用力地抿了抿唇,试图驱散那瞬间的恍惚。是灯光?是角度?还是真的要去医院看看得没得甲亢了?那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感,在狂暴音乐的冲击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迅速被更强烈的听觉震撼所淹没。她甩甩头,将那点微末的疑惑抛开,重新沉入那令人灵魂震颤的音响洪流里。

侍者端着她点的深海鳌虾和焦糖炖蛋悄然而至,精致的摆盘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苏晚却浑然未觉。她的目光,她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被这个演奏的男人牢牢吸附。那狂暴的音乐在她体内激荡起某种更深的渴求,远胜于食物的诱惑。

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裙摆拂过光滑的椅面,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她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步步穿过铺着厚地毯的空间,走向那架施坦威三角钢琴,走向那音乐的源头。

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的噗噗声被宏大的琴音完全覆盖。男人沉浸在演奏中,似乎并未察觉她的靠近。苏晚在他身旁站定,距离近得能看清他微微蹙起的眉峰,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光,以及那双在琴键上翻飞跳跃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充满爆发力,甚至出现了残影,就像是四只手在弹奏。她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指轨迹。

就在苏晚的目光完全聚焦于琴键的瞬间,男人流畅的演奏姿态似乎有了一刹那极其微小的调整。那调整是如此自然,仿佛只是一个演奏者为了更舒适地发力而做的姿势微调。随着这微小的调整,残影瞬间消失了,只剩两只手依旧在不断地飞舞。仿佛刚才那两道残影,真的只是苏晚精神恍惚下的错觉。一切完美无瑕,无懈可击。

《鬼火》那令人窒息的炫技风暴终于临近尾声。最后一个带着强烈不和谐音的重锤和弦被他双手狠狠砸下,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余音如同实质的波浪,在空气中剧烈地震荡,然后猛地向中心坍塌,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整个餐厅仿佛被这戛然而止的强音抽走了所有空气,陷入了几秒钟绝对真空般的沉默。

男人微微喘息着,手指并未立刻离开琴键,依旧虚按在上面,仿佛在感受那尚未完全消散的余震。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

就在这时,苏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热切:“第17小节,左手跨越后的那个减七和弦,指法……是不是可以这样?”

她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右手,越过男人的肩膀,修长白皙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自信和探究欲,凌空悬停在琴键上方约莫两寸的地方,模拟着某个复杂的指法组合。她的指尖在空中灵巧地虚点、翻转,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长期浸润于钢琴技艺所特有的韵律感。

男人侧过头,他的动作很慢,仿佛从一场深沉的梦中醒来。那双眼睛抬起来,迎上苏晚的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的颜色极深,像沉在海底亿万年的黑曜石,冰冷坚硬,几乎不透光。然而就在这极致幽深的眼眸中,却蛰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一种纯粹的能量,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和洞悉。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悬在琴键上方模拟指法的手指,指尖微微发凉。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冰冷的X光扫过,一切遮掩都显得徒劳。

在男人咧开了嘴笑了笑。那不是温暖的笑,更像是一种面对意料之中事情的反应,带着一丝……玩味?

“李斯特的鬼火Feux follets,”他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本就是写给‘非人’的挑战书。”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苏晚的脸上,那深潭般的眼底,玩味之色似乎加深了一分。

“我当然知道超技练习曲《Feux follets》,12超技当中最难的一首,拉赫玛尼诺夫说它是最难的练习曲,技术刁钻不说,还必须弹得轻灵有趣。”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窘迫混合着更强烈的探究欲,猛地攥紧了苏晚的心脏,“为了追求像鬼火一样飘忽轻盈的音响,钢琴家要在钢琴上长时间保持又快又轻的触键,很多人3秒钟都坚持不下来。”她的手指悬在半空中的。

“指法?技巧?……那只是凡人的枷锁。真正需要的…”他微微停顿,视线扫过苏晚因紧张而微微收拢的手指,“是释放你身体里那只被惊扰的‘鬼火’。”

男人不再看她悬空的手,目光重新落回琴键。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优雅,轻轻抚过几个冰冷的白键,发出几个零碎而孤高的音符。“想试试么?真正的释放?”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蛊惑的魔力,“……不是用指尖,而是用这里。”他空闲的左手抬起,指尖虚虚地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

苏晚的呼吸彻底乱了。餐厅里其他的一切——食物的香气、低语的人声、窗外的夜色——都急速褪去,变得模糊而遥远。整个世界仿佛骤然缩小,只剩下眼前这架沉默的钢琴和旁边这个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男人。他眼底那片冰冷的幽深,此刻却像宇宙的黑洞,带着无法抗拒的引力,要将她整个灵魂都吸卷进去。

那点深藏的玩味,此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一个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顺从着那股强大的牵引力,身体微微前倾,靠得更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一种极淡的木质调香,混合着弹奏后微热的汗意。

两人的侧影在琴身光亮的烤漆上交叠,然后渐渐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那深潭般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的幽光清晰可见。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苏晚——不是弹奏的冲动,而是更原始更灼热的渴望。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男人的嘴唇上。

就在那气息交缠,唇瓣几乎要触碰到的毫厘之间,男人忽然极其轻微地向后撤开了寸许。动作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却精准地划开了那几乎失控的距离。他放在琴键上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抬起,极其自然地轻轻弹了一下苏晚的手背。那触感微凉,像一片雪花落下,带着一种戏谑的提醒。

“别急,小夜曲,”他唇角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丝,那丝玩味彻底变成了不加掩饰的揶揄,声音低沉而清晰,“……前奏才刚刚响起呢。”他的目光扫过苏晚瞬间泛起红晕的脸颊和微微错愕睁大的眼睛,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作品。

苏晚像是被那微凉的指尖烫到,猛地缩回了手。一股强烈的羞赧混合着被戏弄的微愠瞬间冲上头顶,脸颊火烧火燎。那声“小夜曲”,带着一种奇特的亲昵和掌控感,像烙印一样烫在她心上。

男人却已不再看她。他从容地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西装外套。他的目光投向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那片被城市灯火点亮的西湖夜色。

“这餐厅里的空气太沉闷了,”他侧过头,对着苏晚,“配不上今晚的‘鬼火’。”他微微停顿,那双眼睛锁定了她,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邀请,“西湖的晚风,也许会更加合适?”

他没有等待回答,只是朝着出口的方向,极其自然地偏了偏头。那是一个无声的命令,一个通往未知的邀约。

苏晚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理智在尖叫着危险,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她看着男人挺拔而孤绝的背影走向门口,没有丝毫犹豫,抓起自己放在座位上的小巧手袋,甚至来不及看一眼桌上那几乎未动的鳌虾和法式焦糖炖蛋,脚步有些虚浮地跟了上去。

餐厅厚重的玻璃门无声滑开,将室内的暖光与食物的香气隔绝。初秋夜晚的凉风灌入,带着西湖特有的水汽和一丝清冽的自由气息,瞬间吹散了苏晚脸颊上的滚烫,却吹不灭心底那簇被点燃的鬼火。

门外停着的,是一辆法拉利Scuderia Spider 16M。红色的车身在路灯下反射着冰冷而锐利的光泽,仿佛由凝固的火焰与夜色共同锻造而成。男人没有回头,径直坐进驾驶座,深灰色的身影陷入那包裹性极佳的碳纤维座椅中。

苏晚几乎是本能地拉开另一侧的车门,矮身坐了进去。引擎发出一阵低沉而性感的咆哮,仪表盘亮起幽蓝的光芒,数个液晶屏与传统指针仪表交错闪烁,如同唤醒的猛兽瞳孔。

“抓紧。”男人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苏晚的耳中。

苏晚刚拉上安全带,“咔哒”一声轻响,安全带锁扣的声音还未消散,男人踩下了油门。

下一秒,世界被猛地向后扯去!

强大的推背感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将她摁在椅背上。引擎的咆哮骤然拔高,从低吼变成了撕裂夜空的狂啸!红色的车身像一道挣脱了缰绳的赤色闪电,猛地窜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汇入湖滨路的车河。

速度!纯粹而又狂暴的速度感瞬间攫住了苏晚的全部感官!窗外的路灯、行道树、湖面模糊的倒影,全部被拉长,然后扭曲,化作一片飞速倒退的斑斓色带。心脏被狠狠挤压到喉咙口,每一次泵血都带来强烈的晕眩。风声尖锐地嘶吼着,穿透车体微弱的隔音,在耳边疯狂地鼓噪。

苏晚的手指死死抠进座椅的缝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然而,肾上腺素的飙升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她猛地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他单手握着麂皮包裹的方形盘,姿态放松得近乎写意,仿佛驾驭的不是一头狂暴的金属猛兽,而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把玩的玩具。城市的霓虹在男人深邃的眼眸中飞速地流转,映照出炽烈的光芒。

男人的左手极其自然地搭在车窗上,夜风疯狂地灌入,吹得他衬衫的袖口猎猎作响。

接着,苏晚看到了让她瞳孔骤缩的一幕。

就在那搭在窗沿的手臂上方,一道模糊的轮廓,在那只手臂旁分裂开来,随即握住男人原本的左手,两只左手在窗外缠绵。

幻觉?又是幻觉?如同餐厅里的残影一般?

男人依旧目视前方,专注地操控着方向盘,在车流中划出一道道惊险而流畅的轨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引擎的咆哮渐渐低沉下去,速度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车身平稳地滑入一处临湖观景平台,停在了湖边一株垂柳旁。引擎熄火,世界骤然陷入寂静,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和近处湖水轻拍堤岸的哗哗声。

苏晚几乎是踉跄着下车,双腿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软。冰冷的夜风带着浓厚的水汽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噤,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瞬。

西湖的夜,像一幅浸透了浓墨的画卷。湖水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倒映着对岸城市连绵的灯火,那些灯火被水面揉碎,拉长,变成无数条蜿蜒的金蛇。空气清冽,带着湖水特有的微腥和草木的凉意。

男人依旧没有看她,径直走向湖边一张长椅,姿态依旧从容。苏晚深吸了几口带着水腥味的冷空气,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默默地跟了过去。她在男人身边坐下,中间隔着一小段礼貌的距离。

“感觉如何?”男人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苏晚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在漆黑如墨的湖面上。体内那股被音乐和极速点燃的力量,此刻正疯狂地叫嚣着,寻求着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抬起手,自己并未完全理解那冲动,只是遵循着本能。

忽然一股肉眼可见的森白寒气,骤然从她指尖迸发!

神谕·初霁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响起!她面前那一小片西湖湖水,以惊人的速度瞬间凝结!平滑如镜的黑色湖面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覆盖着细微霜花的坚冰!冰层在路灯下反射出幽幽的冷光,与周围荡漾的深色湖水形成了诡异而惊人的对比。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

苏晚怔怔地看着自己造成的景象,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男人静静地看着那片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又看看她,像是评估,又像是认可。

他没有说话,而是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向前一步,优雅地向着苏晚微微躬身,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舞手势。他的目光落在她惊愕未定的脸上,嘴角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随后,他率先踏上了那片刚刚凝结的冰面。冰层稳固异常,承托着他的重量,没有一丝裂纹。

苏晚看着冰面上那个向她伸出手的男人,又看了看脚下那片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冰层。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诱惑同时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小心翼翼地也踏上了冰面。

冰冷坚硬的触感从鞋底传来。

下一秒男人的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指尖。他的手掌温暖,让苏晚难以拒绝。

没有婉转音乐,没有耀眼的灯光,只有湖水的波澜和路灯的昏黄。

男人哼着小调,就在这片被她力量冻结的西湖一隅,带着她滑开了步伐。

是华尔兹。

男人的引领精准而有力,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进退都流畅无比。苏晚几乎是本能地跟随,她的舞步生疏却意外地能跟上他的节奏。冰面成了他们的舞池,倒映着稀疏的星光和远处模糊的灯火。裙摆随着旋转划出弧线,发丝在微凉的夜风中拂动。

一种奇异的宁静与疯狂交织在一起。

舞步渐歇。

他停了下来,但手并未立刻松开。男人微微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晚,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暧昧的幽光。

“感受到了吗?”他低声问,声音仿佛带着冰片的质感,“这力量,远非那个用金钱和礼仪堆砌的世界所能比拟。”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目光却依旧锁定了她。

“苏晚,”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字句清晰,“你的血统远比你想的要高贵的多,你也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得多。”

他顿了顿,摘下了右手食指的绿宝石戒指,为苏晚戴上。

“加入我们!我们一起去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苏晚盯着那枚戒指,不由得伸出了右手,她盯着戒指,期待男人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不论多么绝望,我们不离不弃,永不反悔!”

“不管发生什么,不论多么绝望,我们不离不弃,永不反悔!”

“对人提要求前,至少得先自报家门吧...”苏晚轻声说道。

男人将戒指戴在了苏晚的无名指上,轻声应道:

“沈听澜。”